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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哈托執政印尼32年，身後留下無盡爭議。支持者說他保持了印尼的穩定與發展，反對者指斥他政治獨裁與貪污。 |
中評社香港1月29日電／1月27日，86歲的印度尼西亞前總統蘇哈托，因器官衰竭在印尼首都雅加達去世。《財經》網絡版評論認為，一位執掌印尼達32年之久的政治強人，終於退出了歷史舞台。他身後留下的是無盡的爭議：他的支持者強調他保持了印尼的長期穩定，促進了印尼的經濟發展，而他的反對者則指斥他政治獨裁，經濟貪污，是世界上最大的貪污犯。
對待這位歷史人物的矛盾態度，亦可從印尼政府的反應中一窺端倪。一方面，印尼政府宣布，爲蘇哈托去世進行爲期一周的全國哀悼，印尼總統蘇西洛呼籲所有印尼人爲他祈禱；另一方面，1月7日，在蘇哈托彌留之際，印尼最高檢察院總檢察長亨達曼·蘇潘吉表示，即使最高檢察院決定停止對前總統蘇哈托的司法審查，這也不表明他的貪污罪行會得以饒恕。
評論說，縱觀世界歷史，政治強人身後鮮有免於爭議者。政治上愈強勢，爭議便愈壁壘分明。對於蘇哈托，要看清這位印尼強人的真面目，需要穿過東南亞歷史的層層迷霧，走近那個複雜的冷戰年代。
從軍人到總統
蘇哈托是農民的兒子，1921年6月8日生於印尼中爪哇日惹。幼年困頓，19歲從軍，試圖改變自己的生活。當時的印尼尚在荷蘭殖民管制之下，因此蘇哈托參加的是荷蘭殖民軍。
1942年日軍攻入印尼，荷蘭殖民統治受到重創，印尼民族獨立運動勃興。1945年，日軍投降，印尼隨即於同年8月17日宣布獨立，成立以蘇加諾爲首的共和國。荷蘭政府不甘心失去印尼，決心採取軍事行動，遂引致爲時四年多的印尼獨立戰爭。戰爭給精明強幹的蘇哈托帶來飛速升遷的機會，到戰爭結束時，他已由戰前的一個連長升爲日惹軍區司令。
獨立戰爭後，蘇哈托的軍旅生涯平穩發展。到1965年時，他已是陸軍戰略後備部隊司令。就是在這一年，印尼爆發“9·30”事件，直接導致印尼第一任總統蘇加諾下台，給了蘇哈托走上權力巔峰的機會。
1965年9月30日，蘇加諾總統警衛團第三營營長翁東中校率一批軍官發動軍事行動，逮捕並處死了六名印尼陸軍高級將領。在動蕩局勢中，蘇哈托利用在軍中的威望及所掌握的精銳部隊，迅速鎮壓了叛亂，並實際掌握了印尼的領導權。1967年，他正式成爲印尼的總統，從此開始了長達32年的蘇哈托時代，一直持續到1998年5月。
“威權政治”加“經濟發展”模式
評論指出，32年，彈指一揮間。在這期間，印尼的國家面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20世紀60年代的印尼是個典型的發展中窮國，內有赤字，外有外債。盡管農業在國內生産總值中的比重佔到一半左右，但糧食仍不能自給。蘇哈托掌權後，極爲重視經濟及工農業發展，從1969年開始制定和實施國家五年發展規劃，工農業生産開始得到有序發展。在經濟發展戰略上，蘇哈托政權改變了蘇加諾時期的經濟民族主義政策，確定了對外開放、促進投資、與外商合作開發石油資源和林業資源、面向出口等發展戰略，印尼經濟開始穩步增長。
自1968年到1993年，印尼國民生産總值年均增長6%，外向型製造業、能源産業和農業都得到長足發展。産業部門上，1969年製造業産值佔印尼國內生産總值的比重僅爲8.3%，到1996年（亞洲金融危機前）製造業所佔比重已上升至25.5%；農業方面，1969年時農業佔印尼國內生産總值的比重爲49%，到1996年農業所占比重已下降至15.2%，糧食則早在1984年就已實現自給自足。作爲一個人口2億多的發展中國家，這個成績顯得尤爲突出。
印尼經濟發展取得如此大的成績，除了與蘇哈托政府的經濟政策密切相關外，與當時的國際大環境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蘇哈托上台的年代適逢冷戰高峰期，作爲美國在東南亞的冷戰盟友，美國、日本等西方國家向蘇哈托政府提供了大量投資及援助。有統計顯示，印尼政府自1967年到1980年共批准了824個外商投資項目，接受外資約331.8億美元；在援助方面，1967年美國、日本、荷蘭等國組成“國際援助印尼財團”，向蘇哈托政府提供了大量低息貸款以幫助其發展經濟。這些外來資本無疑加速了印尼的經濟發展。
值得引起注意的是，印尼在蘇哈托時期取得的經濟成績，都是以穩定的社會秩序爲基礎和前提的。這一點也被蘇哈托的支持者視爲其主要的政績之一。相比起東南亞部分國家的持續動亂和戰爭，印尼在蘇哈托的強權統治下基本保持了穩定，爲工農業生産和外來投資提供了較好的發展環境。因此，以印尼、馬來西亞等國家爲典型的“威權政治”加“經濟發展”模式一度被世界看成是東亞經濟發展的根源。
強人的倒台
然而在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面前，這個經濟奇迹模式瞬間倒塌了。印尼經濟受到重創，印尼盾大幅貶值，金融市場振蕩下滑，許多人在證券市場的投資一夜間化爲烏有。大批企業倒閉，出現全國性的失業大軍，印尼的貧困人口急劇增加。在這種情况下，蘇哈托政府爲了走出危機，決定接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自由化改革方案，取消補貼，緊縮財政，規範市場。但此舉又導致印尼油價及電價上揚，大型工程停頓，失業情況更加嚴重。
民衆長期壓抑的不滿開始釋放出來，被經濟發展表象所掩蓋的政治矛盾和社會矛盾得到總的爆發。人們一方面指責蘇哈托政府的經濟政策失誤，另一方面則指責他執政32年，政治上貪污腐化，任人惟親，造成印尼社會的貧富分化和嚴重不公。民衆紛紛走上街頭要求蘇哈托下台。自1998年2月到5月，要求蘇哈托下台的遊行示威活動此起彼伏，逐漸演變成失去控制的騷亂，並不斷有人員在騷亂中喪生。執政黨、國會和軍隊開始放棄對蘇哈托的支持。在這種情況下，強人蘇哈托再也無法用雙手去制止民衆大海般的怒濤，被迫於1998年5月21日宣布辭去總統職務。一個時代終於結束了。
“全球頭號貪污犯”
然而，蘇哈托的下台並未止息人們的抗議，隨著他的失勢，許多以前被掩蓋的違法犯罪事實逐漸公諸於世：
貪污。執政32年的蘇哈托被指利用權力非法聚斂了驚人財富。2007年9月17日，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和世界銀行行長佐力克根據《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發起“追回被盜資産倡議”，其中就將蘇哈托列爲全球頭號貪污犯，其貪污金額高達150至350億美元。
任人惟親。蘇哈托家族組成了印尼最大的經濟集團。他的三子三女每人都擁有大量的企業和企業股權。除直系親屬外，蘇哈托的旁系親屬、姻親、故舊都有在印尼的重要經濟領域裡分一杯羹。在權力的蔭庇下，蘇哈托家族掌控了銀行業、石油業、汽車業、電力、航空公司等國家經濟命脈産業，還掌握著電台、電視台、報紙雜誌等新聞媒體。由於權力的嚴重失衡，印尼缺少公平的商業競爭環境，大型工程和基礎設施建設大都成爲蘇哈托家族企業的囊中之物，他人難以置喙。
政治獨裁。蘇哈托任印尼總統達32年之久，絕非是民主政治的奇迹，而是權力遊戲的産物。印尼憲法規定，人民協商會議是國家最高權力機構，負責制定、修改與頒布憲法和國家總方針政策，選舉總統，副總統。在蘇哈托時代，人民協商會議的1000名成員中的300多名由蘇哈托指定，其餘的席位也大都由蘇哈托的執政黨和軍人代表瓜分。這使得人民協商會議幾乎成爲蘇哈托的私人議會，失去了對他的權力監督職能。
評論說，除了這些指控外，作爲一個在軍事政變中上台的右翼政治強人，蘇哈托不可避免地也被許多人指控鉗制新聞自由和採取極端手段迫害政敵，包括在東帝汶進行鎮壓活動。另外，盡管在他治下印尼經濟取得長足發展，但並未解決地區發展失衡現象和貧富懸殊等社會問題，這也加劇了印尼社會的對立情緒，爲1998年的印尼動蕩埋下了伏筆。
2000年8月，蘇哈托受到印尼公訴部門貪污罪的起訴。此後對他的司法訴訟一直沒有斷過。最近的一次是2007年7月，檢察部門向雅加達南區法院提起的民事訴訟，指控蘇哈托在擔任總統期間利用個人創立的教育基金貪污約4.4億美元。但是，面對所有這些指控，蘇哈托均以身體狀况欠佳爲由拒絕出庭，並曾多次入院以躲避司法審查。
現在，這位充滿爭議的人物終於離開了。但關於他貪污的訴訟仍在繼續，關於他的爭議也將會持續下去。回過頭看看歷史，那時的世界像蘇哈托這樣的右翼政治強人並非少數：在印尼的近鄰菲律賓就有馬科斯，韓國有樸正熙，大洋彼岸的智利有皮諾切特……
評論指出，他們有著如此多的相似之處：鐵腕統治，鎮壓異己，在其任內實現了國家的經濟起飛，身後毀譽參半，……等等。從個體看他們是不同的，甚至下場也不盡相同；然而他們身上都有著歷史的共性，都是大時代的産物。
歷史是不可假設的，然而，當人們在評價歷史人物時，陷入無窮爭議，也許可以用一個假設，來調整已成定式的思路：如果沒有這樣一個人，歷史將會更好還是更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