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未來20年,美國經濟是否將逐步回歸均衡?即金融服務業出現萎縮而實體經濟的貢獻將逐步加大?
“我們(現在)知道的只是,危機對實體經濟有負面影響,而且是很大的負面影響。”
趙憶寧:我們還想知道,你們如何判斷金融危機對美國未來經濟的影響。
過去20年,美國經濟的繁榮得益於信息革命帶來的生產率提高以及金融服務業的膨脹。金融行業通過高薪吸引了大批人才,導致該行業的迅速發展。最終結果是美國經濟當中金融服務業所占比重過大,而實體經濟發展受到壓制。
未來20年,美國經濟是否將逐步回歸均衡?即金融服務業出現萎縮而實體經濟的貢獻將逐步加大?
David McCormick:這是剛才回答過的一個問題的另一個形式。我們還在消化金融危機對實體經濟造成的影響。我們很清楚這個影響一定是負面的,但是目前還不清楚到底會有多麼嚴重,將會持續多長時間。
所以,這一定會是我們需要進一步明確的問題。等到我們的信貸市場在我們努力之下重新運作起來,我們才能最小化(知道)它對實體經濟的影響程度。我們(現在)知道的只是,危機對實體經濟有負面影響,而且是很大的負面影響。
當然,金融市場一直是我們經濟增長和創新的一個重要引擎,我認為金融行業在未來依然是經濟增長和創新的一個重要源泉。
盡管就像我已經提到的,金融行業商業模式必定要經歷變化,債務比率會降低,這會影響金融機構內的薪金水平和獲利能力,也會影響到它的演化。
我認為,美國在為自己的金融行業作為全球增長源泉而感到驕傲的同時,也應看到金融行業在過去12個月的困難時期中的核心地位。
所以,美國的金融行業需要變革,變革的內容最終會影響這個行業運作的方式。我依然有信心:這個行業會是美國未來增長和繁榮的重要組成部分。
5、這次美國政府出手相救“兩房”是出於何種考慮?
“長期來說,政策制定者必須抉擇:讓完全身處私有市場中的機構同時擁有公共使命是否是合適的做法?”
趙憶寧:上一次IT泡沫破滅,據經濟學家估算,美國資本損失超過1萬億美元,但美國政府沒有出手相救,高素質人才確保IT行業經過痛苦的洗牌調整并重新煥發了生機。美國金融業和IT行業情況類似,那為什麼這次美國政府出手相救“兩房”?這是出於何種考慮?
David McCormick:這個問題涉及到美國資本主義經濟體制的最大優勢和特征之一:我們相信創新是增長和繁榮的關鍵。但是創新在某些時候會造成過剩。你問題中提到的“創新性的毀滅”,即重新洗牌的過程,突出創新需要承擔風險,需要新的想法。有的時候,這些新的想法獲得成功并打破原有的商業模式;有的時候,有些行業和商家在“創新性的毀滅”中成為歷史。歸根結底,這是對經濟非常有益的過程,因為它確保最好的、資本回報率最高、帶來最大增長的機會得以獲得資本。所以這對於我們國家的工業和資本主義意識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這反映在我們在全球處於領先地位的IT、金融、制造等行業上。
你的問題中提到“ 兩房”,它們是非常特殊的機構:區別於大多數私營企業,它們不完全由私有市場所有,它們還有一個公共使命。由於該公共使命,不言自明——它們與政府有長期關系,即它們會得到政府的支持。由於這種不言自明的政府支持,當美國房屋市場下挫,“兩房”面臨市場風險的時候,我們采取了若幹政策手段加強“兩房”。我們撤換了它們的管理團隊,我們也向“兩房”的債權人清楚地表明了政府對“兩房”的支持。我們這樣做的原因是“兩房”目前背負大量債務,其中一部分由外國投資者持有。如果不明確對債務的承諾,在市場下挫時就會成為市場不穩定的因素。所以我們認為,明確美國政府對“兩房”的承諾非常重要。
長期來說,政策制定者必須抉擇:讓完全身處私有市場中的機構同時擁有公共使命是否是合適的做法?所以在美國國會,或者下任國會,或者下任總統,可能決定修改這樣的機構的操作方式。無論我們(最終決定)如何操作,保爾森財長采取的措施會保護“兩房”股東的未來利益,因為我們認識到,這些股東對於“兩房”的信心有助於市場穩定。
6、美國財政部關於救市模式的想法是怎樣的?
“美國其實是購買了銀行股權的。我們采取的模式和瑞典的模式有類似之處:瑞典曾也把自己政府的資源投入其銀行系統。”
趙憶寧:人們知道瑞典財長Lundgren在9月初訪問美國,介紹瑞典在20世紀90年代初的做法。(瑞典花費了它GDP的4%,即650億克朗,相當於當時的117億美元或現今的183億美元,來援救那些境況不佳的銀行。這個比例略小於布什政府預計投入的7000億美元,約占其GDP的5%。)少數美國評論家提議美國政府從銀行獲取股權作為救援的代價。但是迄今為止,我們看到是美國政府已經動用了主權擔保,所以遇到一些納稅人的反對。我們引用瑞典財政部高級官員Urban Backstrom說法:“如果不為原來的股東留下些什麼,計劃就不會得到公衆的支持。”您是否可以告知財政部的想法?
David McCormick:美國其實是購買了銀行股權的。我們采取的模式和瑞典的模式有類似之處:瑞典曾也把自己政府的資源投入其銀行系統。我的理解是,瑞典將其許多銀行國有化,然後再將持有的銀行股重新出售給了市場。我們的情況則是我們也對銀行投入資金,但僅處於少數的地位。我們認為這樣既可以達到向銀行提供它們急需的資金以穩定現狀,保持銀行繼續提供信貸服務(這是解開信貸市場的關鍵)的作用,又可以讓私營企業繼續運作,商業部門繼續公平交易。我們是在采取措施——避免政府經營這些銀行,但又能達到通過對這些銀行的投資以穩定銀行系統的效果。我們相信這是正確的做法。
7、7000億美元救助計劃如何融資?
“我們預期,納稅人承擔的成本要遠遠小於7,000億美元。事實上,還有可能完全沒有損失,甚至政府最後還能獲利。”
趙憶寧:美國政府斥巨資7,000億美元接手銀行體系問題資產的救助計劃(Troubled Asset Relief Program)。美國財政部目前面臨非常巨大且非常集中的融資需求。作為該計劃的一部分,國會批准將聯邦政府負債上限從10.6萬億美元上調至11.3 萬億美元。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曾於9月初預計,剛剛結束的2008財年會有4,070億美元聯邦赤字,而2009財年的聯邦赤字將達到創紀錄的4,380億美元。再加上即將到期且必須延期的國債,有經濟學家預計,財政部明年總的融資需求將接近1.5萬億美元。財政部准備采取什麼辦法籌到這筆資金?財政部將如何融資?是采取利用資本市場發債還是直接從聯邦政府內部基金借入?
David McCormick:關於7,000億美元的“銀行體系問題資產的救助計劃”,我們是將發行國債為其融資。7,000億美元的確是一個很大的數字,但是對於像美國這麼大的經濟體來說,7,000億美元是可以承受的。正如你在你的問題中提到的,7,000億美元和以往銀行發生問題時,政府進行注資的規模是相當的。
我們還應該注意到,7,000億美元不是一筆傳統意義上的“支出”,而是對於資產的投資——投資主權、銀行,或用於購買銀行賬戶上的 “問題”資產。所以納稅人是以一種資產交換另一種資產,而這另一種資產——我們希望——將保持其大部分的價值,這樣納稅人就不會有很大損失。我們預期,納稅人承擔的成本要遠遠小於7,000億美元。事實上,還有可能完全沒有損失,甚至政府最後還能獲利。這一點,我們目前還無法預測。不過毫無疑問的是,對政府來說,總成本會遠遠小於7,000億美元。正由於這個原因,我們認為這是政府保護對所有美國人民的利益都是至關重要的信貸市場的合適合理的措施,因為信貸市場通過確保經濟擁有其增長必須的信貸來幫助經濟運行。
8、中國持有的大量美國國債足够安全嗎?
“美國經濟依然非常有彈性,基礎非常好。我們的資本市場相當深化,流動性很強,對全國和全世界的資本依然具有很強的吸引力。”
趙憶寧:目前全球投資者紛紛逃離風險資產,市場對低風險的美國國債需求旺盛。經濟形勢疲軟也增加了安全的國債資產的吸引力。中國是美國短期國庫券的最大債權人。
據美國方面某些經濟學家統計,這些短期國庫券價值近1萬億美元。這使得很多中國人寢食不安,關心中國資本財產的安全,擔心美國國債的信用違約。你能安慰他們一下嗎?是否能够告訴他們:美國政府是有信譽的政府,美國不會因為救市資金需求擴張性發行國債以擠壓國債價格?或者通過印刷更多的綠色美鈔來償付國債,削弱美國國債資金的購買力?
David McCormick:正如我在上面的回答中提到的,我們是將發行國債為其融資。
7,000 億美元的確是一個很大的數字,但是對於像美國這麼大的經濟體來說,7,000億美元是很可以承受的。相對來說,中國總體經濟比美國要小得多,而中國的外匯儲備超過1萬5千億美元,是我們現在討論的7,000億美元的兩倍多。所以7,000億美元是美國可以承受的。
關於美國政府的信譽度和美國國債,當然美國正處於一個困難的時期,但是必須認識到的是美國經濟一直是并將繼續是世界上最強、最有彈性的經濟。
在過去美國經濟經歷過數次非常困難的時期:7-8年之前互聯網泡沫破裂,而之後美國經濟強勁反彈。雖然美國經濟已經若幹次面臨困難的情況,但都渡過了難關,所以這次也不會例外。所以世界其他地區的外國投資者應該認識到,美國經濟依然非常有彈性,基礎非常好。我們的資本市場相當深化,流動性很強,對全國和全世界的資本依然具有很強的吸引力。
9、美國政府希望中國在這次金融危機中做些什麼?
“讓美國經濟回到增長的軌道上來,對美國是有利的;讓美國經濟回到增長的軌道上來對中國來說也是有利的。”
趙憶寧:我們看到一些美國媒體一直在呼籲“中國應繼續增持美國國債”。他們舉出的理由很有意思:好比一頭受驚的公牛闖入了瓷器店,牛雖難免被劃傷,但情緒平複後仍不失為“好牛一條”,而瓷器店呢?恐怕只剩下破爛一堆了。如果必須在二者間作一選擇,你會投資公牛還是瓷器店?并說,如果美國政府救市失敗,美國經濟陷入蕭條,全世界其他國家的日子只會更難過。如果金融系統出了問題,被衝擊的不止是美國,同樣還會有中國,還有亞洲乃至全世界。溫家寶總理在接受CNN 采訪時也表示,中美兩國“應該握緊彼此的手,共同面對這場危機”,人們想知道,美國政府希望中國在這次金融危機中做些什麼?
David McCormick:我們看到美國媒體一直在呼籲“中國應繼續增持美國國債”——我不敢肯定情況是否如此。但是我可以說,顯然應對目前的情況,讓美國經濟回到增長的軌道上來,對美國是有利的;讓美國經濟回到增長的軌道上來對中國來說也是有利的。
全球經濟今天如此之大,大到我們的成功相輔相成。所以,如果中國經濟保持增長與繁榮,美國會獲益;如果美國經濟增長,對中國也是一樣。中國經濟對美國經濟的依賴體現在兩個方面:當我們經濟增長的時候,對中國的產品和服務的需求就會上升,美國企業對中國投資的能力也會增強。這對中國來說是很有利的事情。其次,中國已經成為美國最大的投資者之一。中國對美國投資并非出於政治原因,而是因為美國經濟歷史以來是最適合投資的經濟體之一:美國經濟穩定,市場流動性高,法制健全。我們是全球最佳的投資目的地之一。由於中國正在成為一個富裕國家,中國需要找到其投資目的地。美國一直致力於確保我們的國家繼續保持對國外投資,包括來自中國的投資的吸引力。所以,美國繁榮昌盛對大家有利,中國繁榮昌盛也對大家有利。
10、在一個全球化的金融體系中,為什麼我們需要國際合作?
“我們的經濟相互依賴——我們的成功取決於世界其他經濟體的成功;我們的金融市場也相互融合。”
趙憶寧: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經濟學家保羅·克魯格曼說,佛羅裡達共管公寓(condos)和加利福尼亞的低級別墅(McMansion)的價格泡沫會引起冰島的貨幣市場的災難。他認為世界人民的命運緊密相連,因此需要齊心協力。您是否談談,在一個全球化的金融體系中,為什麼我們需要國際合作?
David McCormick:這是一個關於需要全球合作的問題。對於關於全球的合作,我是再同意不過了。這和我先前指出的一樣,我們的經濟相互依賴——我們的成功取決於世界其他經濟體的成功;我們的金融市場也相互融合。
拿中國主權市場舉例來說,中國受次貸危機市場不穩定性的影響很小。然而在其他國家,中國主權同樣受到融合的資本市場、全球經濟的不確定性、美國經濟放緩對全球的影響的嚴酷打擊。所以我們的資本市場和經濟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相互依賴。這表明,對我們來說應該共同應對危機,只要可能就要互相合作。這非常重要也十分必要。
就中國來說,在過去24個月中,我們在經濟領域的合作非常強。鮑爾森財長和王岐山副總理就經濟戰略合作對話有很好的夥伴關系。通過這些機制我們有很好的經濟合作,非常好的溝通。我相信雙方的政策制定者都認識到我們必須共同努力來應對(面前的)這些困難,這對兩國都有利。(來源:21世紀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