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香港3月17日電／對於每個旅西華人來說，海外生活都是一種特殊的人生經歷。特別是在成年以後離開故土的華人，他們切身體會更多的則是一種割裂感、文化上的斷層和進退兩難的境地。他們總是在中國、西班牙何處是我家的問題上徘徊，他們始終要在事業、家庭、情感等多重選擇的環境中，苦苦尋覓自己的歸屬感。
哭笑不得的鄉俗
據西班牙《歐華報》報道，浙江溫州青田籍僑胞葉小姐2000年出國投奔在西班牙經營中餐館的一個親戚，當時她只有19歲。很快葉小姐的兩個姐妹也先後來到歐洲，一個去了意大利，一個去了荷蘭。取得合法身份後，葉小姐經人介紹認識了比她大兩歲的大衛。大衛出國更早，當時已經在歐洲闖蕩了5、6年，他從跑堂做起，一直熬到日本餐大廚。兩人情投意合，於2006年結成連理，並且邀請了所有西班牙的親朋好友慶祝婚禮。婚後不久，通過親戚朋友間的借貸夫婦倆在西班牙北部城市開起了一間酒吧，酒吧的生意剛剛穩定下來葉小姐的大女兒出世了。為了減輕生活負擔，騰出更多精力經營酒吧，葉小姐決定把女兒送回國，交給父母撫養。
2007年初，葉小姐帶著女兒獨自踏上了出國7年後的首次返鄉之路，留下大衛照看酒吧的生意。令葉小姐感到安慰的是總算可以再見到闊別已久的父母、親人，同時她心中還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因為按照鄉俗，出國創業後返鄉，免不了要送紅包給各路人馬，無論長輩還是晚輩，都加起來這筆開銷確實不小。儘管從前打工的時候也經常給家裡寄錢，但是人到家中，不拿出點血汗錢，情面上肯定過不去，而且會被人議論、笑話。當時，葉小姐夫婦的酒吧剛剛起步，欠下的錢還沒還完，他們只得又向朋友借了些錢，凑足了8千歐元帶回國準備送紅包。葉小姐自家親戚到還好，滿足鄉俗要求的開銷並不大。可婆家是首次見兒媳，還特地邀請葉小姐來住，一個月下來一大堆親戚到訪，葉小姐被折騰得够嗆，8千歐元的預備金流水一般送了出去。最後，葉小姐不得不帶著對女兒的思念和空空的行囊返回西班牙。
2008年中，葉小姐的小兒子丹尼出世了，酒吧的借貸也已經還清，夫婦倆還有了些積蓄，子女雙全、事業穩定，幸福生活就在眼前。同時，大衛也已經有十年沒回過家鄉了。在一次視頻聊天中大衛的媽媽傾訴對兒子和剛剛出生的孫子的思念之情。而且葉小姐對大女兒的想念也是無以複加，夫妻倆決定2009年春節回國，探望父母，接回女兒。這次大衛和葉小姐準備了1萬5千歐元，短短一個月時間，買禮物、送紅包，資金儲備很快告罄。當大衛和葉小姐返回西班牙的時候已經是身心疲憊，大衛由衷地感慨：“不是不想回國，而是真的回不起！國內的人不知在國外賺錢有多辛苦。為了撐住面子、堵住那些說閑話的嘴，讓父母親在鄉裡有面子，真正吃苦受罪的還是自己。”
家還是那個家，親人也還是親人，可出國創業的這段經歷，造成了了鄉土文化與歸國之旅的衝突。想要回家，想要擁抱曾經熟悉的一切，卻要付出這麼大代價，實在令人啼笑皆非。
巨大的心理落差
北方僑胞林先生，2003年來到西班牙，在一家華人公司工作，直到2009年春節才第一次返回故鄉。他也為第一次回國送禮的事情躊躇過，但是北方城市裡的人在這方面倒沒有太多講究，只要不是兩手空空地回去也還說得過去。再見到分別6年的父母，看見他們明顯蒼老的面容，林先生心中百感交集，為那些遠離父母、一去不返的歲月感到有些懊喪。不過很快，林先生就完全適應了在這幾年裡親人、城市、生活的變化，畢竟周遭的一切都曾經那麼熟悉。更何況這次回國完全是一種放鬆的心態，是一段完全投入享受生活的日子，完全不用理會、思考那些令人頭疼的工作和生活中各種各樣的煩惱。
一個月的假期很快過去，林先生拖著行李離開家下樓的那一刻還清楚地記得自己怎樣風塵僕僕地從西班牙回來，拖著裝滿禮物的箱子走上樓梯，那一幕與此刻出奇地相似，然而心情卻截然不同了。即便是登上飛機，在萬米高空中，林先生的心緒仍在停留在越來越遠的那片曾經告別了六年的故土。再次回到西班牙，林先生心中產生了巨大的落差。他說：“在國內什麼都有，親人、房子、車子、駕照一切都是準備好的，走到哪裡都有很強的自我認同感。似乎什麼都不用你操心，想怎麼用就怎麼用，想怎麼玩兒就怎麼玩，根本不必為任何事情而擔憂。等返回西班牙，就好像一下子從天堂掉進了地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要重頭開始，要準備考駕照、要交房租、買車、買房、買保險、生兒育女、還要盡力去完成工作任務。”
看著滿街的西語字母，川流的車輛，林先生感到自己完全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在國內家鄉度過一個月的假期，像是一個回味無窮的夢境，把自己從眼前的這個現實中完全抽離出來。曾經生活和工作了六年的西班牙是那樣的陌生，自己與這段現實的距離是完全的格格不入。
林先生的妻子沒有跟他一起回到西班牙，要一個月之後才能回來。這段空檔期，林先生都要在西班牙一個人獨自消受上面提到的那種巨大的心理落差。一個人在空房子裡的時候，他甚至會感到一種隱隱的害怕。心在國內，人在天涯；夢在國內，生活在西班牙，自己到底屬於哪裡？是這個陌生的世界、空蕩蕩的西班牙的家嗎？
何處是我家
一個人的歸屬感，需要自我認同、家庭認同和社會認同，只有三種認同達成統一，我們才能搞清楚自己究竟屬於哪裡。海外生活恰恰是對這三種認同的一種顛覆。人們去度假、遠游往往都是為了擺脫那種沉重的歸屬感，讓自己在陌生的環境裡體驗完全不同的另一種生活狀態，可是對海外華人來說度假成了探親之旅、尋根之旅，重拾歸屬感的一個過程。其實，每個人都一樣，無論在中國還是西班牙，可能都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來建立和達到自我、家庭和社會三種認同的平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