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學農剛去職山西省長之時,採訪此事的記者曾獲知,孟的家人對孟的再次去職,多少亦有“解脫”之感。
2009年年底,孟學農依然賦閒。如孟身邊的人回答記者詢問時所說,他還在“休息”。
此前在7月份,孟學農曾在《中國青年報》發表的一首詩《心在哪裡安放》,給公眾留下了驚鴻一瞥,然後又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其時,孟身邊的人對記者說,孟將要做一個小手術。
2009年,孟學農60歲,按照慣例,省部級官員滿65歲後才會“退下來”。雖然孟依然是十七屆中央委員,這讓他保持著“省部級”的身份,但對一個兩次請辭的高官來說,何時再次復出擔任實職,甚是渺茫。
對孟來說,這十年的命運似乎總讓人措手不及:從“十六大政治新星”,到“SARS問責典型”,再到“礦難救火省長”直至級別最高的“失業人員”。孟每次的躍升與請辭,都與中國過去十年中某個時段的“關鍵詞”相關。
一
2000年,孟51歲,這個面相隨和的官員此時是北京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
此前的幾十年中,孟學農的仕途表現堪稱優異。這個山東人在1983年已是共青團北京市委副書記,官居副廳。1993年,孟開始步入北京市政壇的核心,出任北京市副市長。同期副市長中,有張百發、王寶森和何魯麗(後任第九屆和第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
44歲的孟學農,上任之初便成功處置了北京火車站廣告牌倒塌事件。第二年,他兼任首都國慶45週年籌委會辦公室主任。這是個要緊的角色,孟最終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那幾年,孟學農被北京人所熟知的,是他在北京“菜籃子”和“米袋子”工程中的表現。他作風務實,凡事要求精準,比如測算北京市每天進菜達到1000萬斤時價格會上揚,而到1400萬斤時價格又會下降,只有在1200萬斤左右價格才會穩定。他也是一個頻繁出現在北京街頭的官員,為人親和。凡此種種,讓他獲得了不錯的政聲。
1998年,孟學農再次“進步”,成為北京市委常委、北京市副市長。此時他在副市長中排名第二,排名第一的是日後閃耀一時的財政部長金人慶。而同為副市長的還有後來的建設部部長汪光燾和如今的衛生部黨組書記張茅。
到2000年,常務副市長孟學農正是仕途平坦之時,他開始更多地作為“北京市相關負責人”出現在各種活動中。就年齡而言,他已經算是北京政壇的“老人”了。更年輕的一撥,例如今天的吉林省委書記孫政才在2002年年中開始和孟學農一起成為北京市委常委。
二
2002年11月份,中共十六大召開,孟學農以北京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的身份成為十六屆中央委員。
一個月後,中央批准孟成為北京市委副書記。5個副書記中,孟排在最後,排名第一和第二的分別是日後的新聞出版總署署長龍新民和青海省省委書記強衛;又一個月後,孟當選為北京市市長。而排名其後的副市長中,有劉志華和陸昊。
這是時年53歲的孟學農仕途中輝煌的頂峰。
翻看當時的報道,你會發現媒體很喜歡這個語言平和的官員,他被稱為“平民市長”,他把新一屆市政府第一次專題會,挪到北京的胡同裡,討論危舊房改造問題。
一切都似乎是新人新氣象,直至SARS爆發。
此後的事情盡人皆知。4月20日,孟學農和衛生部部長張文康一起被免去黨內職務,孟在當天請辭北京市市長一職。此時,孟履新不過三個月。
在輿論的譴責中,保留了“正部級”的孟被“塵封”了五個月後,低調就任“國務院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此後,孟在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
他沒有新名片,訪客也很少,並拒絕了所有採訪。2004年,孟學農對出現在他面前的南方週末記者說,自己要10年後才能接受採訪,“因為10年後,我就退休了”。“歷史越久遠越清晰。”他說。
幾乎所有人都對孟的仕途表示悲觀,包括他的新同事。曾在南水北調辦任職的一位官員說,當時大家都覺得這是中央的“象徵性安排而已”,因為南水北調是一項技術性極強的工程,而孟是南水北調辦所有領導中唯一沒有專業背景的人。
不過新屬下卻對孟的好學印象深刻。有一次上述官員在報告中頻繁提到一個專業技術名詞“倒虹吸”,“他打斷了我,問什麼叫‘倒虹吸’,而且還用了‘麻煩你’這樣的口氣。”作報告的官員說。當時還有另外幾位副主任在場,但孟並沒有掩飾自己專業知識上的不足。
會後,孟又找到了這位下屬,詳細瞭解“倒虹吸”的問題,並請對方薦書。“大概也就一個月,他再聽匯報時,就能指出一些技術上很關鍵的問題,顯然是系統地學習過了。”
下屬眼中,這個正部級官員很少穿西裝打領帶,基本穿戴是:夏天襯衫,冬天夾克,外出時加一雙白球鞋。而日後孟“復出”後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說,自己“那幾年經常到底下調研,把雅魯藏布江、金沙江、沱沱河等都跑遍了”。他學會了用“狂拼三”打字,喜歡攝影,喜歡自己開車到處走走。
就這樣過了4年,孟學農在下屬眼中也有了“實幹”的評價。
三
2007年9月,孟學農再度復出,任山西省委副書記、代省長,並在當年的十七大再度當選為中央委員。
我們無法獲知這一復出是否跟孟在南水北調辦公室4年的表現有關。不過單就幾位問責官員張文康(去職時63歲,現為全國政協教科文衛體委員會副主任)、解振華(去職時56歲,現國家發改委副主任)、李長江(去職時64歲,現全國“掃黃打非”工作小組專職副組長)的日後安排看,此時58歲的孟復出擔任實職,也屬正常。
包括山西的官員都認為,這是孟學農“背水一戰”的機會了。孟學農說,自己是懷著“敬仰、急迫和壓力交織的心情”來到山西,“山西人民以寬闊的胸懷接納了我”。當時本報記者接觸的山西官員對出身京官、思路開放、熟悉中央的孟亦頗有期望。
孟看起來心態更平和了。2008年全國“兩會”上小組討論時,有下屬市區官員曾當面反駁孟的一個疑問,孟微笑回答,並未變色。那次人代會上,孟學農接受了記者的採訪,這比他的預想要早了6年。採訪期間有人敲賓館門進來請孟看一幅畫,孟笑了笑說,“是你畫的嗎?是你畫的我就看。”
這位“新省長”,被寄望於解決資源大省安全與發展的雙重困境——過去幾年中,此起彼伏的礦難已然讓山西和中國焦慮不堪。
還是一貫的標誌性笑容和隨和的神態,只是在採訪時他提到了唐朝名將郭子儀的一個典故,並感慨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言猶在耳,一語成讖。雖然孟在上任之初就成為“礦難救火省長”。但幾個月後,孟仍惜敗於“襄汾尾礦潰壩事故”,再次請辭。山西安全問題積弊日久,而最終為此埋單者中,孟學農職位最高。
與5年前的滔天指責不同,這次輿論更多地賦予了他“悲情”色彩,他在北京和山西的兩次任職,都被媒體以“天”計,以凸顯其短。
這個前高官如今是真閒下來了,他成為“戶外徒步愛好者”,並在今年4月被搜狐博客頻道的主編趙牧偶遇。孟對趙牧笑稱現在金融海嘯,自己也加入了“失業大軍”。
而一年後,孟在那首《心在哪裡安放》中寫到:我多想多想,手拿把攥著命運的人們,事該干,福該享,沖就沖,浪就浪,舞就舞,唱就唱。(來源:南方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