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而言之,世界金融版圖已經非常固化,除非美國經濟衰退,美元作為國際貨幣的地位下降。但如今的情況是,一度繁榮的歐洲和日本都衰退了,我國人民幣的國際地位與中國經濟總量在全球的比重極不相稱。
因此,我們需要提高自身的認知能力,不能做井底之蛙。記得1995年的時候,上交所某幾天的交易量一度超過100億元,超過了港交所交易量。於是,不少人奔走相告,說中國證券市場只花了5年時間,就走過了美國股市200年走過的路程。
那一年,我寫一篇文章,題目是《中國股市、股價與經濟發展》,認為中國股市大約需要20-25年時間才能成為成熟市場——這一預判被好多人指責,認為我太悲觀了。如今看來,我當時太樂觀了。
“去中國化”——我們該如何應對?
最近有一則新聞引發了國內關注:白宮國家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庫德洛再次呼籲,所有在中國的美國公司全部撤離。消息說,對於從中國遷回的美國企業的搬家費,美國政府應該給予100%直接報銷,包括: 廠房、設備、知識產權、基建、裝修等所有費用。
而前段時間,為了應對疫情,日本的經濟產業省宣布,從“改革供應鏈”項目專門列出了2435億日元(約合人民幣158億元),用於資助日本製造商將生產線從國外撤出,以實現生產基地的多元化,避免供應鏈過於依賴海外。
自新冠疫情在全球蔓延以來,大家對於逆全球化早有預期,但近來西方國家某些人士把疫情在全球蔓延歸罪於中國,更進一步引發了大家對於未來中西方政治與經濟紛爭加大的擔憂。2009年以來,中國作為世界工廠的地位進一步得到了鞏固,但如今疫情導致全球供應鏈的阻斷,使得西方國家對於自建產業鏈的需求更加迫切。
那麼,中國該如何應對西方國家“去中國化”的傾向呢?是重走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老路嗎?回顧二戰之後成功崛起的日本和韓國,都是靠發展製造業崛起的,都屬於高度開放的外向型國家。中國作為人多地少、自然資源相對貧乏的國家,一定不能走閉關自守的道路。
回顧人類5000年的文明史,都是靠人類的不斷遷徙、不斷發明創造而推動社會進步的。在這個過程中,祖先是游牧民族的西方社會,通過遷徙和戰爭,擴疆拓土,占有了更多資源。而祖先是農耕民族的東方社會,則飽受戰爭之苦,被殖民和掠奪。然後,大部分的東方民族的遷徙,其生存模式都是靠出賣勞動力,這是因為全球人口與資源的不匹配造成的。
如今,勤勞的中國人依然面對的是人口多、耕地少、人均自然資源匱乏的條件,替全球人民生產消費品是勤勞民族走向富裕之路的最佳選擇。因此,我們的應對之策就是“順全球化”,以更高的質量,更優質的服務、更快捷的方式來確保全球份額的穩定。
國際貿易和全球產業的分工協作都符合經濟學原理,其目的是發揮各國的資源禀賦優勢,降低全球的生產成本和交易成本。因此,順全球化的具體舉措,就是遵循國際貿易的規則、消除貿易壁壘、降低關稅等。
事實上,我國能從加入WTO之後那麼短的時間內躍升為全球商品貿易第一大國,主要原因還是在於中國的製造業的全面開放。但是我國在金融領域的開放步伐遠不如製造業大,因此,從2018年開始,金融改革和開放的力度和速度明顯加快了。
如今,利率市場化進程也在順利推進,但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似乎有點慢。人民幣國際化程度幾乎只有中國GDP在全球份額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說,全球對人民幣的依賴度太低,給“去中國化”帶來了便利。因此,我認為當務之急是加大人民幣國際化的推進力度,提升人民幣在國際儲備和結算中的比重。
过去,我們似乎過於強調金融改革的“時間窗口”,但時間就是金錢,時間窗口不好找,錯失改革良機則非常可惜。疫情在全球蔓延之後,很多國內在海外留學、務工人員及部分華裔都紛紛回國,海外投資步伐也放緩,故疫情也有利於人民幣國際化改革的推進。
過去,我們似乎過於強調金融改革根據自身條件,體現“自身特色”,但全球化意味著遊戲規則的一體化,要麼你是標準的制定者,大家服從;要麼你就是規則的遵循者,誠信守規。中國的直接融資比重長期提不上去,核心原因還是在於社會信用體系不夠完備。間接融資可以靠抵押做大,直接融資則要靠誠信。
最近瑞幸咖啡作假事件被曝,實際上就反映了誠信問題和公司治理結構問題,導致在美中概股遭遇普遍調查的壓力。實際上,A股市場的“造假”事件也屢見不鮮。從統計上看,若對所有新股上市後每一年的ROE中位數與所有上市公司ROE中位數的差值。考察2006-18年這13年, 近2600家公司(2001年以來上市的)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後的ROE數據。發現上市公司的盈利水平總體呈現逐年下滑的態勢:上市兩年後便有明顯下滑,第五年的下滑幅度竟達到4個百分點。
從退市數量看,過去12年,美國股市退市總家數達到4400多家,而A股只有50多家。美國股市中,ROE超過20%的公司數量遠超A股,這是因為它們嚴格實行優勝劣汰,使得上市公司的投資回報率大幅提高,投資者長期受益。我國則往往相反,優質企業杠杆率不高,非優質企業杠杆率往往比較高,少數國企僵而不死。
過去,我們過於強調政策和制度的制訂,但這些政策如何執行,制度如何落實到位,卻不太理想。
儘管當前民粹主義抬頭,逆全球化傾向較為明顯,但從歷史的長河看,科技發展為全球化提供了極大便利,經濟學的基本原理也支持全球化,更重要的是,企業是經濟活動的主體,逆全球化會讓歐美日的眾多跨國公司的成本大幅上升。因此,中國完全可以通過提高開放度、放鬆管制、完善誠信體系等,與國際慣例全面接軌。
如此勤勞的中國人,我們的人均GDP還落後於全球平均水平,這意味著我國經濟在全球的份額還會進一步上升,而歐美等國的份額大概率是下行的——中國經濟是從1980年後步入上行期的,從歷史規律看,這個過程可能持續100年,中國成為全球經濟增長的最大動力。因此,“去中國化”應該是一種妄想。
但中國必須爭取主動,想方設法進一步融入到全球經濟之中,而這方面,不能只靠政策優惠,而是靠深度改革和開放。
來源:微信公眾號: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 作者:李迅雷(中泰證券首席經濟學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