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央行則逆勢堅定維持寬鬆立場。在全球央行紛紛收緊貨幣政策之際,日本央行仍繼續將短期利率維持在-0.1%的水平,並通過購買長期國債,使長期利率維持在零左右,捍衛其收益率曲線控制(YCC)政策。作為刺激措施的一部分,日本央行表示將於每個工作日在0.25%的收益率水平購買10年期日本國債,預計短期和長期政策利率將保持在“當前或更低”水平,誓將寬鬆進行到底。截至6月底,日本央行持有的長期日本國債達到創歷史紀錄的528.23萬億日元,約占長期日本國債總市值的50%左右。
從日本央行逆勢操作背後的政策動因看,與美歐等主要發達經濟體相比,日本“滯”的成分要大於“脹”,且更多屬於能源價格飈升引發的輸入型通脹。日本央行行長黑田東彥認為,為了2%的價格穩定目標,維持當前強有力的貨幣寬鬆政策是必要的,通過這種方式才能創造一個使企業盈利、就業和工資增長、潛在通脹溫和上升的良性循環。
然而,這可能又是一場誤判。隨著全球通脹壓力的傳導叠加日本國內寬鬆政策,日本5月份CPI同比上升2.5%,超過2008年金融危機時期水平。PPI(生產者物價指數)躍升至20年來高點,並且同比漲幅突破9%。未來,隨著通脹形勢惡化,日本央行可能不得不“踩刹車”,屆時空前膨脹的央行資產負債表、大幅貶值的日元,以及YCC政策目標瓦解下的日本國債市場恐將出現劇烈震蕩,給日本和全球經濟帶來新的不可預知的風險。
通脹持續加大世界經濟衰退風險
主持人:未來全球通脹發展趨勢如何?會對世界經濟產生哪些影響?
趙碩剛(國家信息中心經濟預測部世界經濟研究室副主任):“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一輪全球經濟“高燒”起病急,來勢猛,雖然當前各國為應對高通脹投下了多劑“猛藥”,但療效如何還有待觀察,至少在下半年,世界經濟仍可能處於高燒不退的狀態。
首先,發達國家工資—物價螺旋上升,“脹”的自我強化機制已然形成。上世紀70年代石油危機引發的工資—物價螺旋上升是西方國家通脹率持續居高不下的元凶,目前美英失業率處於上世紀70年代以來的低位,歐元區失業率也創出其成立以來的新低,“用工荒”將迫使企業漲薪招人,今年以來,美國非農企業工人時薪連續5個月同比漲幅超5%,英國平均周薪漲幅也基本在5%,3月最高近10%,工資—物價螺旋上升將使通脹更為持久和頑固。
其次,供給端調整短期內難以結束,延長了“脹”的時間。當前新冠肺炎疫情仍在全球蔓延,疫情反覆將繼續威脅全球供應鏈穩定。同時,疫情後各國持續推動供應鏈“本土化”“多元化”,產業鏈調整在逆全球化思潮泛濫、地緣政治競爭加劇的背景下將長期持續,從而降低全球生產體系效率,增加全球供應鏈成本和不穩定性。
再次,全球能源轉型正值陣痛期,加大治理“脹”的難度。一方面傳統能源產能由於前期投資不足而提升有限,另一方面綠色能源供給波動較大,俄烏衝突進一步加劇新舊能源接續過程中的供需矛盾。近年來能源轉型方面較激進的歐洲,在去年便遭遇能源危機,至今危機仍未解除。6月初到7月初,歐洲天然氣價格上漲1倍,突破每立方千米1900美元。為達到冬季天然氣儲備目標,歐洲天然氣價格未來仍將高位運行。
最後,地緣政治、極端天氣等仍是影響“脹”的重要不確定性因素。俄羅斯和烏克蘭均為全球重要的大宗商品出口國,俄烏衝突仍在持續使未來局勢發展存在較大不確定性,如果美歐制裁使俄羅斯實施報復性減產,全球油價可能會進一步飈升。同時,在全球氣候變暖的大背景下,未來暴雨、洪水、乾旱、極寒等極端天氣對全球糧食和原材料生產造成的不利影響可能日益顯現,將造成相關商品價格波動加劇,成為全球通貨膨脹上升的重要推手。
通脹高燒不退將促使高通脹經濟體央行採取更激進的措施,世界經濟將進一步減速乃至面臨陷入衰退的風險。
2022年,世界經濟增長遭遇逆風,美國、日本經濟一季度出現負增長。5月份以來,世界銀行、聯合國、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等國際機構接連下調今年全球經濟增長預期。如IMF在最新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報告中,將2022年世界經濟增長預期下調至3.2%,較4月份時預測低0.4個百分點,這已是該組織年內連續第三次下調全球經濟增長預期。面對全球通脹壓力,多數發達經濟體央行已將應對通脹作為頭等大事,下半年美聯儲將繼續收緊貨幣政策,7月份加息75個基點;7月份歐洲央行宣布11年來首次加息,將三大關鍵利率上調50個基點,超出市場此前預期的25個基點。全球央行政策“急轉彎”導致的金融環境驟然收緊會加大世界經濟“硬著陸”風險。
同時,高通脹持續不退還將加重全球低收入人群生活負擔,加大不同人群收入分配差距,進而可能造成部分國家社會動蕩,引發社會和經濟危機。世界銀行近期估算稱,全球食品價格每上升1%,就將有近1000萬人陷入每天生活費不到1.9美元的“極端貧困”中。2022年全球極端貧困人群預計將達到6.56億至6.76億人。今年以來,南亞國家斯里蘭卡在國際能源和糧食價格上漲衝擊下陷入經濟危機,引發社會騷亂和政局動蕩,該國6月份CPI同比上漲54.6%,在大宗商品價格上漲和貨幣貶值的情況下,未來該國CPI可能突破60%。隨著全球高通脹持續,不排除有更多國家陷入經濟危機或社會動蕩的可能。
我國有條件實現全年物價調控目標
主持人:面對輸入型通脹,我國面臨哪些風險挑戰以及如何應對?
郭麗岩(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綜合形勢研究室主任):在全球高通脹背景下,我國居民消費物價一直在合理區間小幅波動。2021年全年CPI同比漲幅僅為0.9%,2022年上半年CPI月均同比漲幅為1.7%,剔除食品和能源的核心CPI同比漲幅為1%,比美國的核心CPI低5個百分點。尤其是PPI已經連續8個月呈現逐月回落走勢,6月份已回落至6.1%。PPI與CPI月度同比變化的“剪刀差”已收窄至3.6個百分點,上下游價格運行協調性明顯增強。
物價穩則民生穩,這是穩住國內經濟基本盤的重要支撐。我國穩物價取得的成效來之不易,得益於以下因素。一是我國始終堅持穩健的貨幣政策,科學把握政策力度和節奏,堅決不搞“大水漫灌”的強刺激,為穩定物價總水平提供了良好的宏觀政策環境。二是我國努力實現疫情要防住、經濟要穩住、發展要安全的多重目標動態平衡,統籌推進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發展,有力維護了糧食安全、能源安全和產業鏈供應鏈安全穩定。隨著重點區域產業鏈復工達產加快,目前國內供求匹配關係總體較為穩定。三是我國一直從“產購儲加銷”等多環節強化重要民生商品保供穩價長效聯動機制建設,處理好常態化建規立制與強化應急處突能力提升的關係。為更好應對自然災害、突發事件等風險,加強市場價格監測預警,密切跟蹤重要農副產品生產、市場價格變化,及時掌握洪水台風等不利天氣和疫情影響,加強研判預警。努力做好重要民生商品供應調度,必要時精準投放儲備進行調節。充分發揮各地平價商店作用,確保重要民生商品市場不脫銷不斷供。同時,及時發布重要民生商品生產、市場價格信息,積極回應群眾關切,有效引導和穩定市場預期。四是針對不同大宗商品市場結構以及造成市場大幅波動的關鍵因素對症下藥,綜合採取供需雙向調節、加強市場期貨現貨聯動監管、做好預期管理等一系列措施,壓實各部門各地方和企業保供穩價責任,確保居民用能和主要行業運行安全。我國產業體系韌性足、產業鏈條長,國內市場潛力大、競爭激烈,雖然部分原材料價格仍然在高位運行,但是上游原材料向下游傳導的影響在逐步衰減,終端消費品價格變化相對有限。
展望下半年,我國商品和服務市場供應總體充裕,特別是夏糧豐收為全年糧食穩產提供了堅實支撐,糧價穩百價穩,CPI有望繼續在合理區間運行。我國雖然面臨部分商品價格結構性上漲壓力,但是並沒有出現全面通脹的基礎,剔除食品和能源之外的核心CPI仍在歷史低位運行。近期生豬價格波動較大,但當前產能總體合理充裕,豬肉價格不具備持續大幅上漲基礎。出行、旅遊、餐飲等服務消費逐步回升,但供需暢通、用工比較平穩,服務消費價格保持相對平穩。綜合來看,我們有基礎有條件努力實現全年物價調控的目標。近期國際主要大宗商品價格的走勢出現明顯分化,對我國的輸入性影響有所減弱,同時國內保供穩價效果持續顯現,加之下半年翹尾因素比上半年明顯縮小,預計PPI將延續回落走勢。
從外部環境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看,疫情暴發以來,全球大宗商品產業鏈供應鏈反覆受到衝擊,叠加俄烏衝突等地緣政治事件持續發酵,國外能源和糧食價格大幅上漲並在高位震蕩,客觀上給我國帶來一定輸入型通脹壓力,而且這種壓力可能階段性加劇。同時,由於通脹高燒不退,美歐等發達經濟體貨幣政策已經開始轉向,並加快收緊節奏和力度,全球流動性環境發生逆轉,給國際大宗商品市場帶來不確定性,也將對我國物價運行產生間接影響。這些都是我國在保供穩價方面仍然需要密切關注的因素。
我們要堅持底線思維,在復雜局面下,從容應對外部不確定性衝擊,壓實各部門各地方主體責任,全力保障重要民生商品和基礎能源供應充足及價格基本穩定。在此基礎上,努力保障國內物價平穩運行,牢牢把握經濟發展的主動權,增強市場主體與消費者信心,為宏觀經濟平穩運行營造良好物價環境。
來源:經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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