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意義上說,香港的教育,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如果香港不盡快強化本地的基礎教育,打造“教育產業”以支撐香港經濟的設想,就很難實現。
首先,香港的一些大學之所以能夠在世界上排名非常靠前,甚至遠超中國大陸的清華、北大以及台灣的台大這樣的實力雄厚的大學,並非真正因為教學與研究實力出現了明顯的領跑現象,實在是與傳統的以西方教育體系為主的評分方式有密切關聯,也與香港各大學聘請的學者來源有關。國際上通行的大學排名方式,客觀而論對中國大陸以及台灣的很多大學並不十分公平。例如,國際現行的大學排名方式往往將該校在國際級英文刊物發表的論文數量,作為一項極其重要的指標。但一者是英文水平的關係,使得不少研究成果豐碩的中國大陸和台灣學者,較少將研究成果拿到英文刊物去發表;二是很多大學研究人員的研究成果,也不適於放到英文刊物去發表。僅僅這一點,就使香港一些大學佔據優勢。香港各大學大量的教職由歐美各大學獲得博士學位的人士獲得,其中不少人本身就是以英語為母語的外籍人士。這樣的人才在英文刊物上發表文章,如同中國人在中文刊物上發表文章,在語言上就佔盡優勢。
其次,文化的光環往往與經濟成就密切相關,文化包括教育的吸引力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是建基於經濟實力。美國學者之所以在八十年代寫出《日本第一》推崇日本文化,是與當時日本傲視全球的經濟成就分不開的。香港的大學中,企業管理專業長久以來都在國際上佔有不俗的排名,也同樣與香港經濟曾經保持了超過二十年的高速增長、位居亞洲四小龍之列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但是,當日本經濟進入長期滯脹狀態,日本文化的吸引力也就有所下降。但是,香港的經濟光環經過亞洲金融風暴和金融海嘯的衝擊,已經黯淡了很多。中國內地改革開放保持了三十年的經濟高速增長,在經濟高速增長的持續時間上已經超越日本、四小龍而創造了新的世界紀錄,中國內地的廣東、山東、江蘇等省份的GDP總量已經超過香港,上海在經濟總量方面超過香港也只是時間的問題。預計還有更多的省、直轄市經濟總量超越香港的狀況下,香港高校對內地學生的吸引力也會逐步有所下降。
第三,隨著中國內地經濟實力的提升,越來越多的中國內地大學將有經濟實力聘請世界各地的傑出人才、著名學者擔任教職。良禽擇木而棲,香港依靠世界第一流的高薪吸引了很多學有所成的專家學者到港工作;但是反過來說,很多學者並非看中了香港的學術氛圍,而是看中了這份高薪;如果有第二個地方能夠提供更高的待遇,且那裡的學術氣氛比香港更佳,這些學者也很容易被挖走。這樣的一個直接結果,就是內地高校在國際英文刊物上發表的論文數量將會增加,相信也會影響到中國內地大學在國際上的排名;而這種排名的變化,也會相應降低香港各大學對內地學生的吸引力。
不可否認,香港打造“教育產業”的主要“消費群體”是來自中國內地的學生。但是中國內地普遍重視基礎教育,上一代對境外教育的崇拜,在經濟相對水平發生巨大變化的今天,未必可以左右下一代的選擇。如果香港不在改善與提高基礎教育水平上下功夫,就會令內地學生以及學生家長逐漸產生疑慮;而這種疑慮若是長期積累得不到消解,最終就會引致否定。
香港的基礎教育,客觀而論只是高於內地的平均水平;如果與內地中部、東部的省會城市相比,香港的基礎教育水平特別是幼稚園、小學的教育水平還顯得不夠完善。比較香港與內地幼稚園教師的師資,其實很容易看出香港在這個方面的缺失。舉例而言,中國內地幼兒教育經過多年的改善提高,對師資的要求遠比香港嚴格;如果沒有幼兒師範的專業證書,想在中型以上城市的幼稚園獲取一份教職已經並不容易。反觀香港,至今對幼稚園教師的師資要求並不嚴格。之前提到的那位大學校長稱,如果比照英國的幼稚園教育,香港幼稚園教育的落後是顯而易見的。
一個地方如果某項產業的根基並不牢固,卻直接從高端營建一個 “空中樓閣”,是存在一定風險的。香港需要正視自己的經濟光環已經不再如十幾年前那樣輝煌,缺少了經濟成就的支撐,香港高等教育吸引力必然有所下降;即便是常年排名不俗的企業管理專業,似乎也在珠三角大批港商工廠倒閉的背景下頓顯尷尬。
不斷發現、培植新的經濟支柱以維持香港社會的長期繁榮穩定,是香港的現實需要和長遠保障。在知識經濟時代,圍繞教育營造出龐大的產業對一個地方的經濟可以產生強勁的支撐作用。但是對香港來說,最關鍵的是切忌圍繞金錢辦教育。如果只是“一切向錢看”,將“百年樹人”的祖訓拋在腦後,不僅對前來求學者不公平,也會在這種宗旨的引領下,對本地教育產生巨大的衝擊。極度的商業化“教育產業”一旦成型,想要改變絕非易事;如果外部市場對香港教育失去興趣,“內需市場”的傷害將由港人自己永久承擔。
所以,從長遠計,香港應儘快努力強化自己的基礎教育,在營造“教育產業”的目標之下與過程之中,切不可忘記“百年樹人”之念,爭取構建出一個能夠切實培養優秀人才、為香港的長遠發展和國家建設不斷提供生力軍的教育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