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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原倫:知青的純樸和愚昧是一體兩面

http://www.CRNTT.com   2012-08-19 07:54:32  


 
純樸和愚昧是一體兩面

  以歷史的眼光來說,我基本上不把知青作為獨立的問題來思考,大規模的知青運動只是那個史無前例也不應再有的“文革”的一部分。知青的不自由是全體人民不自由的縮影。那時知青回城里探親,要到團部開兵團通行證,而農民們外出探親或辦事則要出示大隊、公社或縣一級的證明,以表明自己不是盲流,更不是階級敵人,那份證明的有效期比今天出國簽證的日期還要短。關鍵的關鍵,不在於我們是何種人群,工人、農民、士兵還是知青,這些都是外在的身份,關鍵是我們都是作為自覺的工具,作為革命機器上的螺絲釘被管理著。

  不過知青畢竟是那個時代的特定人群,他們是當時中國民眾中最為單純無知而又自以為有文化的一群。其實說無知,還不夠確切,這裡還有偏見,知青的愚昧是偏見的愚昧,還不全是無知的愚昧,我們背誦的馬列語錄中,有“偏見比無知離真理更遠”這樣的名言,卻不知自己深陷偏見之中。那時知青手頭上還會流傳像《傲慢與偏見》這樣的名著,許多知青會零零星星將中國或西方的古典名著帶到農村,互相交換閱讀。本人探親返回兵團時,就帶了一旅行袋的書。而《知青》劇中的集體窩藏,農村支書來搜書保管等,反倒是把問題嚴重化了,在那樣貧困的境遇中,最重要的是吃飯問題,人們不會太關注思想意識問題,年輕人愛看什麼書就看什麼書。當然,一旦“上面”要來抓反革命,情形就不同了。不過也有人會將西方文藝名著作為腐朽的黃色書籍來看待,因為裡面描寫了愛情。有時人們將黃色和反動聯繫在一起,有時又和腐朽沒落聯繫在一起,這要視具體情形而定。

  幾十年過去,回憶起來,我們容易忘記自己的愚昧和偏見(或者通過自嘲,輕描淡寫地予以化解),倒常常是被當初的純樸所感動,這種感動曾是許多回憶錄和文學作品的源泉。因為純樸,所以我們獻出了青春;因為純樸,我們放棄了城市相對舒適的生活;因為純樸,我們信念堅定,相信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受壓迫的人民等待我們去解救,包括解放在水深火熱最底層的美國人民。

陽光下的滑稽感

  想想也是,許多知青包括我自己,一生中最有超越意義的人生經歷,恐怕就是上山下鄉了。它使我們生活在別處,不是為了糊口,不是為了找一份好工作,而是為了一個巨大的、有如宗教般的目標,當然這個巨大的目標,經常會有所調整,有時是“廣闊天地大有作為”,有時是“消滅三大差別”,有時是“反帝反修”,有時是“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有時是“解放全人類”,有時則是以上內容的全部。特別是兵團和農場的知青,抱團兒過集體生活,有某種理想的群體效應,即便都是革命的螺絲釘,我們也以為是比別的螺絲釘要高尚一些、特殊一些的螺絲釘。一邊在抱怨農活的辛苦乏味,一邊想象著解放全人類的宏圖,記得一個冬天的下午,團政委在開會的大禮堂上告訴我們,一旦第三次世界大戰打響,大家會被派到亞非拉一些國家當軍事顧問。當時聽了,直感覺冬日那淡淡的陽光有了溫度,身體里熱血湧動,也有點滑稽(那時不會用“荒誕”這個詞,就用滑稽感這個詞吧),因為在那個年代的人們心中,只有美帝國主義才四處派軍事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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