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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家書》是保存時代氣息的文學

http://www.CRNTT.com   2013-04-01 11:45:26  


張新穎,複旦大學中文系教授,開有“沈從文精讀”、“中國新詩導讀”等課程,主要從事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和當代文學批評。
 
  東方早報:如同“文革”時期的知識分子一樣,沈從文也在不同的場合因為各種壓力而寫過否定過去的文章,這些文章往往是自我否定,而且充滿了政治語言,但在這本家書里,我們很少讀到這些,而是親切自然的日常語言,而且他對自己仍舊保持了某種自信。我們應該如何理解沈從文在公共政治與私人生活之間的這種差異?

  張新穎:其實沒有多大差異,可能被我們或者一些研究者誇大了。如果你仔細去讀他的檢討,就發現他是這樣一種否定方式:只是說過去寫的不適合新時代的要求了,現在也無能力寫出適應新時代要求的東西,但從來沒說過自己寫的東西是沒有價值的。

  現在很多研究者沒有認真去研究他的公開檢討,他是會用到當時的一些政治語言,但是仔細去看,他的檢討和當時其他人的檢討還是很不一樣,骨子里還是很硬的,是在說自己的話,這是第一點。比如1950年他去革命大學學習了一年,之後他的檢討長文《我的學習》在《光明日報》公開發表,說到在革命大學學了什麼,他說他的感覺是越學越空虛。

  第二,當他用一些時代語言的時候,表面上看和其他人一樣,但實際上他要表達的是有自己的意思在里邊的,和別人用的意思不一樣。比如,他一直也說“為人民服務”,他有自己的理解,他的文物研究和一般的文物研究不一樣,一般的文物研究要麼是研究廟堂里的青銅器之類的東西,要麼是研究文人知識分子的書畫,而他研究的他稱之為雜文物,比如說鏡子、扇子、馬的裝備……他研究的東西特別多、特別亂,在正統的文物研究者看來這些都不是文物。他說這些是文物,因為這些就是勞動人民日常生活中所用的,是千百年來普通勞動群眾創造出來的。所以他的研究是和勞動人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他說為人民服務是和這聯繫在一起的,我們以為是政治話語,其實不是。

  東方早報:在這册家書里,沈從文對當時的文學創作批評最多的就是新作家往往只知道“論事”,而不知道“敘事”。在1972年4月30日寫給妻子張兆和的信中,他說:“近廿年不出校門的大躍進冒頭的少壯,照年份已成主要教寫作的骨幹,有的可能就從來自己還不曾寫過一篇像樣文章,而滿腦子正確觀點,能理論而不會敘事。”你如何看待沈從文對當時大學文學寫作課程的批評?

  張新穎:當時不僅僅是大學的文學寫作課,社會上培養作家也是這樣。沈從文認為那種培養作家的這種方式是行不通的,他經常說,我們現在寫的文章,從中學生到作家,不會寫人不會敘事,他強調寫人敘事是最根本的東西,其實他的意思沒說透,他意思是你為什麼不會寫人不會敘事,因為你腦子里先被思想觀念立場給支配了,你把這些當最重要的東西來寫作的時候肯定就放不開手腳,其他什麼寫人敘事寫景就都不重要了。其實,沈從文對於這種寫作方式還是有抵觸心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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