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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蜀:新塘鎮之亂是未來社會危機的預警

http://www.CRNTT.com   2011-06-18 10:27:02  


 
  換句話說,他們是社會排斥的受害者。他們年輕,他們有活力,更重要的是,他們有夢想,他們從小生活於城市社會,了解而且強烈向往城市,但是,盡管他們使盡渾身解數,他們中的大多數,仍然不得其門而入,夢想注定碰壁。因為制度安排,本就沒有給他們的夢想預留空間。社會排斥體制本身,即前述“過於不平衡,過於違背天理和人道的東西”,不會沒有代價。只不過由於經濟的持續高增長,深刻的問題被掩蓋了,代價的到來被推遲了。

  但掩蓋和推遲不可能是無限期的。以社會排斥為顯著特征的傳統體制,可能是世界上對維持條件要求最苛刻的一種體制,即所有維持條件都必須最優:最優的國際環境,主要是和平;最優的國內環境,也主要是和平;埋頭奔富而對政治沒有興趣的大衆;最後也最重要的,是經濟的持續高增長。諸多最優條件缺一不可。哪方面都不能出問題,出了都可能有多米諾骨牌效應。

  幸運的是,近20年來,這些最苛刻的維持條件,居然統統得到滿足。就此而言,近20年的確可以說是歷史上最好的年代。所謂盛世的高調,所謂大國崛起的高調,皆由此而來。但醺醺然者不懂,這個最好的年代並非常態,它是以巨大社會風險來換取的。種種社會矛盾和衝突,都以天價維穩強行壓制下去,不使其有任何露頭的機會。社會矛盾和衝突並沒有得到解決,而是用不斷攀高的防洪堤把它們硬性圍了起來,形成一個又一個社會治理上尤其是人心上的堰塞湖。

  所有社會風險中最高也最難解的風險之一,即為農民工普遍的挫敗感。農民工中不乏精英,如果不是因為階層固化,他們本可以像1980年代的很多前輩那樣,完全憑個人奮鬥,比如學業上的一枝獨秀,改變自己的命運而跨入社會主流。但現在他們再沒有那樣的上升通道,只能聽任自己被底層化、被邊緣化,心中的憤懣,可想而知。

  城市治理的失序,於農民工更是雪上加霜。城市社會尤其是城鄉接合部,基層維穩力量已經一定程度上黑惡化。筆者曾目睹某城中村一塌樓事件的緊急處置,拉警戒綫封鎖現場的居然既非警察,亦非城管,而是清一色的當地爛仔。後來得知,他們都屬於該城中村的所謂治安隊。這種現象為城市社會所多有。當初在廣州街頭窮追孫志剛的,就是這樣的治安隊爛仔。孫志剛之死終結了收容遣送制度,但並沒有改善治安隊體制。治安隊中的爛仔也屬於社會底層,有身份的人他們不敢欺負,本地人他們不敢欺負。他們能夠欺辱和盤剝的,不能不主要是同處社會底層的外來攤販和外來務工人員。

  新塘之亂的導火綫,正是治安隊與外來攤販的衝突。衝突真相,當地政府與公衆各執一詞。但這時真相如何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衝突之前,農民工的種種遭遇,已經足以完成憤懣情緒的升級。跟城市主流社會是排斥關系,跟企業是排斥關系,這些也都罷了,居然跟同處底層的當地爛仔也是排斥關系,是可忍孰不可忍。憤懣情緒就這樣潛滋暗長,一旦接近沸點,需要的就只是題材。新塘之亂中攤販孕婦被打,不過一個題材而已。

  這才是所有中國問題中,最值得認真對待的問題。一旦經濟上出現短板,即經濟持續高增長的最優條件不複存在,潘多拉的盒子就會打開,就會進入社會災害高發期。更堪憂的是,豈止新塘,如果經濟轉入低增長,則千千萬萬農民工就會像洪水突然從高峽水庫中釋放出來一樣,社會如果沒有為他們准備好排洪道,譬如能夠維持基本生存的社會保障,良好的城市社會治理秩序,公正平等的融入機制,等等。那麼,仿佛從天而降的千千萬萬失業農民工,馬上就會匯入到流民、游民隊伍之中。

  在此意義上,新塘之亂毋寧說是再明顯不過的一次預警。我們是像過去那樣,把這預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擺平了事,還是正視它,認真解剖它,以期了然真問題的肌理,方便對症下藥呢?這關系到我們所有人的未來,豈容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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