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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華:現實更加荒誕不經 文學高於現實是不可能的

http://www.CRNTT.com   2013-08-08 14:43:19  


 
三十年來我一直在虛構別人,現在輪到別人來虛構我了

  “濃霧彌漫之時,我走出了出租屋,在空虛混沌的城市裡孑孓而行。我要去的地方名叫殯儀館,這是它現在的名字,它過去的名字叫火葬場。我得到一個通知,讓我早晨九點之前趕到殯儀館,我的火化時間預約在九點半。”—餘華《第七天》之“第一天”

  南都周刊:《第七天》出版至今,有許多爭議,這是您之前想到過的嗎?

  餘華:我在微博上寫過一句:“看到有些不熟悉的人,了如指掌似地對我評頭論足,說我是怎樣的人,又是怎樣的心理(連心理都了解)等等,這讓我感受到了因果報應:三十年來我一直在虛構別人,現在輪到別人來虛構我了。”

  當然,我覺得這部小說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沉澱,對於讀者需要時間,對於作者同樣需要時間。但是假如要說出一部最能夠代表我全部風格的小說,只能是這一部,因為從我八十年代的作品一直到現在的作品裡的因素都包含進去了。

  讀者的反應,我是有預感的,我知道自己一出新書肯定會有人罵,我覺得這是好事,不是壞事,因為關注的人多了,罵的人也肯定多了,不可能大家都說好,每個人都有自己說話的權利。但是我沒有預料到會有人說這部小說的語言不好,說語言怎麼蒼白,怎麼枯燥無味,白開水一樣的語言,確實我沒有想到這部小說的語言也有人罵。

  南都周刊:為什麼?

  餘華:因為我覺得如果讓死者用活人的腔調說話,既別扭也滑稽。這部小說的語言我非常講究,這是從一個死者的角度來講述的語言,應該是節制和冷淡的,不能用活人那種生機勃勃的腔調,只是在講述到現實世界的往事時,我才讓語言增加一些溫度。為此我修改了一遍又一遍,尤其在一校、二校的時候,改動的全是語言。

  出版前我說這部小說會有人罵,就像《兄弟》出版時有人罵一樣,我說可能跟《兄弟》有些不一樣,就是《第七天》的語言不會有人罵了。我在《兄弟》裡,有時候故意追求語言的粗俗,因為有的時候需要粗俗,李光頭能說文雅的話嗎?那肯定不是李光頭了。我當時覺得《第七天》的語言應該沒人罵了,結果一樣有人罵。

  南都周刊:《第七天》寫得這麼慢是“七年磨一劍”的意思,還是基於對現實生活的思考?

  餘華:今天這個時代的壓力,回過頭去看有點像過去的八十年代,那時候沒有網絡,沒有現在的信息量,那時候主要是看誰發出聲音,如果誰在雜誌發表一篇什麼尖銳的文章,這家雜誌就會很受人尊重。那個年代討論的問題當時覺得很勇敢,今天看起來也不算什麼。每天都有各種新聞活生生跑到我們跟前來,除非視而不見,否則你想躲都無法躲開。

  這個小說寫了好多年,我寫作那麼慢的一個原因是,我總是落在現實後面,但是我的慢也可能是幸運。1996年我開始寫《兄弟》,從1996年來看的話,當時的中國和“文革”時候的中國變化已經非常大,當時覺得難以想象,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但是當2005年和2006年《兄弟》完成的時候,發現1996年的時候變化不大,才剛剛開始變化,所以如果1996年完成《兄弟》,就不會是現在這樣,兩個時代的反差就不會像小說裡寫的那麼巨大。《第七天》也是同樣的命運,《兄弟》出版之後,這部小說就擱在那兒了,我去寫別的小說,別的小說沒寫完,又回來寫這部,今年一月完成了,我覺得這是幸運,如果在《兄弟》之前寫完的話,現實世界裡的荒誕就不會如此集中出現在小說裡。因為今天的中國現實比《兄弟》出版時的中國現實更加荒誕不經。

  我是在北京的霧霾裡完稿的,修改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是不是把開篇的濃霧改成霧霾,後來想算了,小說裡現實的東西已經很多了,不需要再增加一個霧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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