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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青:我有時候很感謝批評我的人

http://www.CRNTT.com   2015-01-27 16:11:37  


 
  【現場問答】

  問:您在國外呆過,一個人生存的理想狀態中的城市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陳丹青:這裡大部分都是年輕人,你要是50後你就會見到1960、1970年代的小城市,第一非常破敗、陳舊,也很無聊。但是我們今天很多人會懷念那個時候的城市,因為你們看不見了,幾乎全拆光了,生活形態完全變了。那時很寧靜,天氣很好,食品絕對是安全的,然後街上也有人吵架,但是鄰里關係大致維持過去的形態。

  拿烏鎮做例子,烏鎮原來鎮上有24戶大戶人家,你今天去看很多大宅門還是那些人家留下來的,但是這24戶大戶人家全部被消滅了,基本上全部逃到國外去了。等我1995年去的時候,烏鎮已經便成了一個被遺忘的角落,非常破敗,像煙灰缸一樣,喝水都是灰的,沒有人知道還有一個烏鎮。所以這麼一個長久敗落的一個小城市,一個小鎮,鎮上的精英都被消滅了或者逃走了,它開始變成集體所有制。集體所有制一個壞處就是大家不會愛惜這個地方,因為那不是我的,那是公家的。所以所有小鎮、小城,包括大城其實都敗落了。因為前三十年中國不發展經濟了,窮,所以城市建設是停頓了,這三十年以中國人的能量、活力,大城市、小城市全部是新面貌,我不能說這是一件壞事,這是一件好事,這是幾億人生活的地方,所以它必須改變,現在的現代化設施、道路、交通、住宅、居住品質,應該說比我小時候看到的城市好多了。

  但是你問的是理想,理想是哪裡呢,就是在日本、歐洲,因為他們也是古國,他們兼容了這兩種,就是一個舊的生活方式,舊的精英集團,舊的倫理道德,舊的市民生活價值,同時完整進入現代化,現代生活、現代法律、現代產權。我想這個是最理想的。沒有辦法,中國現在只能在硬件上改變大中小城市的結構形態,你去問所有大中小城市的人,生活是比我們那個時候絕對改善了,但是他們不高興。這是另一個問題。所有年輕有機會去歐洲看一看,你就不用我來回答你的問題了。

  問:木心先生說他有時候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有神論者還是無神論者,不知道您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還有您自己信仰的問題。

  陳丹青:這是木心的語言,大家真的會繞進去,說這是一個宗教問題,到底對宗教怎麼看,其實這是一個修辭的問題和對修辭的態度,我們生在這樣的一個語言環境中,一切都是明確的,這是對的還是錯的,這是革命的還是反動的,這是時代的還是反時代的,我們永遠得到的是一個一清二楚,不容讓人懷疑的話語系統,今天還是這樣,大家在這樣的考試當中長大。

  修辭告訴你,每一個問題比你想的要複雜得多。比如說宗教,當你說你是佛教,那你一定牽扯到你對伊斯蘭教、天主教怎麼看,或者是基督教,光是基督教就分好幾派。無神論也是一個道理,馬克思說的無神論也是一種,此外還有其他無神論,我們是一個無神論的政權,是一個無神論的意識形態,所以這個時候我們就遇到話語,我們要麼遇到絕對虔誠的信徒,要麼就問到一切信仰的話語,堅定是錯的,沒有上帝,沒有這種事情。我們遇到的都是這兩者,但是處於兩者之間的沒有。所謂修辭,辛辛苦苦想要建立的話語系統,不要把話說死,不要把某一件事物說成無可懷疑,無可改變。所以我一會兒是有神論,一會兒是無神論。它到底什麼呢,不要想這件事情,你想想你自己,你對每件事情是不是真的了解了,真的相信了。當然相信了解以後,你對更多的事物怎麼看,這是修辭。你注意你在表達的時候,不要把一件事情說死,或者絕對的好,或者絕對的錯。世界上沒有這樣的事情。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你在木心的語言裡面找不到任何確定的回答,但是跟你過去曾經有過的觀念,善惡、是非、美醜等等這些,你會打亂掉,發現他怎麼說這件事情,怎麼這樣想這件事情,都是語言的力量。可是很少有人具有這樣的語言的力量,語言的技巧,語言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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