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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綏琛:陳凱歌的問題所在

http://www.CRNTT.com   2011-02-26 08:58:32  


 
  這個框架深深地嵌入了陳凱歌本人的思想當中。成為他最重要的思想資源,並作為他影片的主題一再出現。在《霸王別姬》中,這個話題初試啼聲。一直到《荊軻刺秦王》,他才得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來處理。這部影片試圖塑造一個多面性的秦始皇,顛覆人們印象中僅僅是殘暴的印象。嬴政小時候也天真爛漫,愛母親、愛師傅,只是統一江山的這個重負才使得他走向人性的異化和喪失。他離自己的遠大目的越近,他殺的人就越多。他的確達到了權力的頂峰,但是付出了昂貴的代價。這個人最終變成孤家寡人,內心十分孤獨。

  當然坐在電影院的觀眾們有著自己的小九九。這些人一天也沒有達到大人物的輝煌,作為普通人他們最大的期盼,是大人物們不要動不動就要了他的財產要了他的命。他們或許會說,不管嬴政這個人(暴君)的人性多麼豐富,但是他隨時會取了我的頭來,我為什麼要站在他一邊,要同情他?這個是陳凱歌想不到的了。

  陳凱歌固然也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來重新講述《趙氏孤兒》這個故事。比較起來,影片中屠岸賈這個形象更為突出,勝過程嬰以及趙氏孤兒本人,同時也最令人難以接受。一個下令製造恐怖、動用士兵將全城100個嬰兒搜集到一處的人,一個親手摔死剛出生不久的無辜嬰兒的人,當他再度出現時,怎麼可能是一個笑容可掬的慈祥老頭?與眼前的趙家孤兒(雖然他本人並不知情)有著其樂融融的舔犢之情?乃至在懷疑長大的年輕人趙武(勃兒)的真實身份之後,在戰場上他仍然動了惻隱之心,替勃兒解圍。

  “屠岸賈後來想要做個好人”。陳凱歌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採訪時說。結合陳凱歌對於複雜人性理解的這個背景,這個安排仿佛是成立的。一個人不是絕對的壞或者絕對的好。但是任何事情都是有其內在邏輯。對於電影來說,這個邏輯就是叙事邏輯。叙事邏輯意味著,後面出現的部分,要承接前面出現的部分,前後要互相銜接和貫通。正是這個屠岸賈,不久前做出了摔死嬰兒這種令人發指的事情,這不是一般人普通的缺點,甚至不是在人性的範圍之內,而是突破了人性所能夠容忍的限度,超越了人性能夠接受的程度。對於喪失了人性的人,仍然用人性來做解釋,顯然是不合適的。拿某個“大一統”的人性模式來套,殊不知人性及其解釋也不是萬能的。

  八十年代是一個生長的、勃發的年代,也可以看作一個文藝復興的年代,但是它不可能窮盡全部知識,更不能窮盡一個人的全部視野。假如一個人的知識只是停留在八十年代,那麼必定是狹窄的和成為僵化的。尤其是不能停留在當時的某些觀念上,以觀念來勾兌人物形象的各個方面,不管這個觀念聽上去多麼動人。這在陳凱歌是一個死穴。

  觀看當今中國電影,時時令人想到,中國電影人缺少很多東西,他們也缺少很多知識,尤其是缺少我們社會近十餘年來發展出來的那些視野。崔衛平曾經在文章中寫道,僅僅關心人性,而不關心價值;僅僅是模仿人性(及其醜陋),而不會通過叙事來評價那些所謂“人性”的行為,從而使得觀眾在面對銀幕時,也是在釋放自己的願望夢想,這是中國電影缺乏想象力的原因所在。

  啟蒙與救贖

  無論如何,人性的複雜性這個命題,對於陳凱歌來說,是後天習得的,是明確存在於他意識裡的。而另外有一些命題,在他幾乎是與生俱來的,是血液中攜帶的,他本人未必意識得到。我們每個人都有這樣一些命題,我們自己也同樣無從察覺。

  我們來看他的頭兩部影片 《黃土地》(1984)與《孩子王》(1987)。那個從天邊走過來的人是誰?是 “公家人”。“公家人”是誰?他屬於那支解放人民的隊伍,而不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勞苦大眾。他深情的目光釋放出內心的嘆息——人民太苦了,太艱難了,同時對於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麼悲慘。這個人心中裝著另外一個世界,因此他顯得那樣從容、和藹、親切和儒雅。他的臉上沒有風霜,這種區別或許會成為他罪感的來源。因此他會相信,出路仍然在勞苦大眾。他要通過拯救勞苦大眾,而令自己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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