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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光潛的座右銘:此身此時此地

http://www.CRNTT.com   2012-03-03 09:33:33  


 


  昨天在《巨流河》裡又碰到他。

  齊邦媛寫在戰火中的武大,朱光潛當時是教務長,已經名滿天下了,特意找到這個一年級的新生,讓她從哲學系轉學外文,說:“現在武大轉到這麼僻遠的地方,哲學系有一些課開不出來,我看到你的作文,你太多愁善感,似乎不適於哲學,你如果轉入外文系,我可以做你的導師,有問題可以隨時問我。”

  朱開的課是《英詩金庫》,每首詩要她背誦。

  1945年,戰爭未完,齊邦媛和幾個同班的女生,走下白塔街,經過濕漉漉的水西門,地上有薄冰,背誦雪萊的《沮喪》,“它的第三節有一行貼切地說出我那時無從訴說的心情‘沒有內在的平靜,沒有外在的安寧’”。

  當時的艱困,朱光潛上課時“一字不提”,只是有天講到華茲華斯的《瑪格麗特的悲苦》,寫到一個女人,兒子七年沒有音訊,說中國古詩有相近的話:“風雲有鳥路,江漢限無梁”,竟然語帶哽咽,稍停頓又念下去,念到最後兩句,“ If any chance to heave a sigh, They pity me, and not my grief. (如果有人為我嘆息,他是憐憫我,而不是我的悲苦)”,他取下眼鏡,眼淚流下雙頰,突然把書闔上,快步走出教室,留下滿室愕然,無人開口說話。

  80多歲的齊邦媛,一生流離,去國離鄉,卻一直記得這個瞬間,“即使是最絕望的詩中也似有強韌的生命力……人生沒有絕路,任何情況之下,弦歌不輟是我活著的最大依靠”。



  朱光潛是個敏感的人,學生到他家中,想要打掃庭院裡的層層落葉,他攔住了,“我好不容易才積到這麼厚,可以聽到雨聲”。

  但他沒有頽廢感傷的浪漫主義病,他喜歡人生的一切趣味,寫過一個外交官,本來無須,下巴光光,但一直拿手在腮邊拈,有人看不慣,覺得是官氣,他卻看得很有興味,覺得詼諧。又寫一個英國文學家和幾個女人同路,別人都看他身邊的女人,文學家不高興了,面孔一板,“哼,別的地方也有人這樣看我”。

  他喜愛這些細節,只觀察,不輕易評判,但這裡自有一種力量。

  他的學生第一次見他時,說:“他專注地注視,甚至逼視著你,你似乎感到自己大腦的每一個皺褶處都被他看透了,說實話,開始並不感到舒服自在。”

  他與各式各樣的人與各式各樣的傾向都保持接觸,保持理解,但無論什麼進入這顆心靈,都會呈現它本來的面目,無法故弄玄虛。“頭一點我要求合邏輯。一番話在未說以前,我必須把思想先弄清楚,自己先明白,才能讓讀者明白,糊裡糊塗地混過去,表面堂皇鏗鏘,骨子裡不知所雲或是暗藏矛盾,這個毛病極易犯,我知道提防它,是得力於外國文字的訓練。我愛好法國人所推崇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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