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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原歷史:常書鴻的膽識與徐遲的諛辭

http://www.CRNTT.com   2010-07-16 12:3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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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默:《祁連山下》外篇(上) 
  
一 
  火車在戈壁灘上爬行。車窗外是一片夕陽下的金黃。朝北望,遠遠的合黎山在霧靄後面透出一抹青黑;南面的祁連山離得近些,在暗黑的峽穀陰影上,聳立著金紅而明亮的石頭山岩。時斷時續地,鑲嵌著一些雪峰,夕陽下,也染著一片暖烘烘的淡紅。一片片雲,在戈壁灘上灑下一片片影子。列車正行駛在兩山夾峙的一條寬一二百公裡的河西走廊上。 
   
  我之所以用了“爬行”兩個字,是因為開闊的戈壁灘上既沒有樹木,也沒有房屋,只稀稀拉拉地散布著一些駱駝刺,缺少近景的對照,顯得火車好像開得不快了。 

  我們是傍晚從酒泉擠上車的,現在正往蘭州方向駛去。
 
  我說的“我們”指的是我與常老。硬席臥鋪車廂已經滿員,幸好,從烏魯木齊開出的這趟列車給酒泉站留了幾張臥鋪票,事前,我曾到酒泉地區革命委員會交涉,打著“常書鴻”的牌子請他們幫我們搞到了兩張,才得以上了當時千金難求的臥鋪。 

  這一年,是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八年,秋。 
   
  讀者千萬別想著憑“常書鴻”這三個字在那時還可以受到什麼特殊的照顧,恰恰相反,那只不過是我借口“押解”河西地區乃至甘肅省最重要的一名“罪犯”到蘭州治傷,必須看住他,不能讓他逃跑,再加上他的腰椎粉碎性骨折,才可以理直氣壯地提出這種要求的。不久前,名為“三反分子、反動學術權威、走資派、賣國賊常書鴻罪行展覽”剛剛在酒泉展出過,海報貼得滿城都是,使河西地區早已是無人不曉的這個名字更加遠揚了。 
 
  上車後卻又犯了難,原來拿到的兩張票一張是上鋪,一張中鋪。上鋪當然歸我,但常老的這種狀況,如何爬得上中鋪?我只得扶著常老,向一位坐在下鋪的旅客商量:“‘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同志,您看看,我們這位老同志腰椎骨折,中鋪爬不上去,是不是能請您幫個忙,把下鋪讓給我們?”他打量著我所說的“老同志”:穿著沾滿污漬的舊中山裝,上面隱約顯出一條圍裙的影子,腰裡胡亂栓著一條皮帶,花白的頭上頂著一個帽沿搭拉著的舊軍帽,儼然一副“領導階級”模樣,立刻就答應了。常老一直彎腰站著,手裡拎一個小包,沒說話,只感激地向這位旅客點點頭,也用同樣的眼神向我略作示意。 

  安頓好以後,我覺察這位旅客還有兩位同伴,都是幹部模樣。他們發問說:“你們在酒泉工作?”
 
  “不,我們是從敦煌來的,在酒泉治傷沒治好,現在到蘭州去。”我回答。
 
  “敦煌我去過一次,那裡的千佛洞現在怎麼樣了,‘破四舊’了嗎?”
 
  他說的千佛洞就是莫高窟,後者是官名,老百姓和我們多半只稱它千佛洞。
 
  “還好,有一次城裡的紅衛兵要來破,有人事先來電話報警,我們趕緊報告了縣武裝部,請他們出面,開著汽車追,把學生中途擋回去了,沒來成。所裡當時有兩派,但在這件事上大家還是一致的,知道莫高窟絕對不能破壞,守土有責!” 

  我說這話時,常老聽得很用心,露出寬慰的表情。顯然,他還不知道這回事,沒人告訴過他。 

  “那你們就在那裡工作了?” 

  我馬上意識到話說多了,含含糊糊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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