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惰國家、勤快國家與新的全球化體系 | |
http://www.CRNTT.com 2010-12-17 10:55:35 |
去年底延續至今的歐洲債務危機,以及近段時間世界主要經濟體之間趨向激烈的貨幣或匯率爭端,都在強化人們自2007年底美國次貸危機以來的一種感覺,那就是上世紀80年代末掀起的這一輪全球化浪潮,看來已步入昏途、風光不再。 這種感覺有可能對了一半。放寬時間跨度,全球化並非初生嬰兒,僅在過去500年來,就已有過幾次全球化浪潮。以往的全球化有兩個明顯特征:一是從動力提供來說,全球化都是由西方國家所推動,其進程被西方世界所控制,並順從於西方國家的利益和願望。另一個是,全球化的主要內容是物質生產與交換,金融資本服務於產業資本。這與“現代”以來的西方資本主義發展歷程,是為完成由農村社會向工業社會變遷、建立起“現代性”國家有關。在工業化成為國家發展的主題、工業實力是國家的新的主要力量來源的情況下,以工業資本為主的產業資本是這段時間的歷史主角。 上世紀80年代末以來的新一輪全球化浪潮,延續了全球化的既往特征,但又有所變化。其背景是西方國家已普遍完成工業化、進入了所謂“後工業時代”,現代國家體制也已高度完備。產業資本不再為西方世界的核心權勢階層所看重,金融資本開始脫離產業資本而演化為自洽性力量,因此進入了一個所謂“虛擬資本主義”的新時代。這是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新現象。 權且把這種在很大程度上脫離物質內涵的全球化模式,當做一種全球化試驗,那麼,2007年以來的全球變故,已經給試驗判了死刑。究其原因,是西方國家20世紀下半葉以來高度發達的社會福利制度,正在掏空其財富根基。福利制度蛻變為養懶人的體制,這使得產業資本在傳統工業化國家越來越無利可圖,高昂的人力成本和稅收負擔,腐蝕了近世以來資本主義的動力機制。新自由主義在上世紀80年代伴隨經濟全球化浪潮而再次勃興,里根、撒切爾式的小政府主張及對資本權勢的放任,與其說是為了鞏固西方霸權,毋寧說是為了避免西方國家自身的資本外逃,因為產業資本是與就業直接相連的。 然而,這仍然無法阻止產業資本逃離西方的步伐。為彌補高昂的福利支出所帶來的財政虧空、繼續少勞多得的奢侈生活方式,這些“後工業化”國家轉而竭力推動金融全球化,以便在全球市場發行債券,從全球市場獲取物質和財富來源。美國則幹脆利用自身的美元霸權,靠多多發行美元來“空手套白狼”,實質等於打白條來維護體面生活。 在不過一代人的時間內,率先完成工業化的西方世界,已經一掃之前辛勤創業的勞模形象,轉而養尊處優,靠從後發國家借債或耍弄金融詭計騙取錢財為生。西方國家實際上已經普遍性地蛻化為世界體系中的懶惰國家。 但這並非世界的全部。與西方國家的懶惰化相比,後發國家眼下卻如當年發達國家發家致富時的樣子,勤奮創業,積極進取,實業至上,儲蓄率高,不知不覺間竟然成為了給別人借錢的國家。 更要指出來的是,後發世界的這些勤奮國家,在追隨全球化浪潮“借梯上屋”也變成准工業化國家後,從全球物質生產和流通來說,它們之間業已構成一個新的全球化體系,原先的那把由西方國家搭起來的全球化“梯子”,在它們眼中已遠無往日光彩。最近十餘年來,後發國家間的經貿關係不斷加強,而與發達國家的貿易往來則持續下降。中國與非洲之間的貿易1997年以來增加了20倍,與拉美的貿易不到10年增長了14倍,印度、巴西等新興經濟體之間的相互貿易和投資也都在迅速升溫。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常被提及的“亞非拉”世界的南南合作,如今已經有了實質內涵。 這種脫離西方國家的新全球化模式,也是全球性金融危機以來,中國成為世界經濟新引擎的含義所在。這當然不為傳統經濟權貴所樂見。歐洲和美國近兩年間的策略,是希望通過吸收一些新興市場經濟體建立起二十國集團(G20),來繼續上世紀80年代末以來的全球化套路。新舊兩種全球化模式間的衝突,也借由包括G20峰會在內的各種國際場合頻繁浮出水面。這在不久前的華盛頓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年會、韓國首爾G20峰會,以及巴西財政部長吉多.曼特加關於世界正在陷入“貨幣戰爭”的驚呼聲中,都有充分體現。 全球化沒有終結,也不會終結,但是,全球化已不是以前的那個樣子。這對由近200個國家組成的“世界”,將意味著什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