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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時代:傳統考據學何去何從? | |
http://www.CRNTT.com 2013-05-23 11:04:33 |
五、搜索不能代替讀書。通過搜索獲得的信息是支離破碎的。無論哪個領域的歷史研究,都需要把握大的歷史圖景,特別是對一個時代的整體性把握。這方面的訓練,必須通過讀書來獲得。我建議年輕的學者,特別是剛踏入史學之門不久的年輕學生,切不可每日忙於搜索而忽視讀書的重要性。每一個領域都有其基本文獻和經典著作,對這一類的書,需要研讀、精讀、反覆讀,並做讀書筆記。傳統學術對基本文獻都要求爛熟於心的。比如二十四史,或者起碼前四史,又如十通。以前這些書都是需要研讀的,現在這些書的命運變成被搜索的對象,甚至成了擺設。史學研究的高下不在於運用文獻的多寡,而在於史識的高下。因此我們不能一味追求掌握孤本秘籍,而要追求高見和獨到之處,所謂獨到,就是僅有你的思想到達了那個高度,而別人難以企及。掌握文獻多,並不意味著見解高明,而通過普通文獻,有的學者也可以獲得高見。獲得高見的關鍵在於史思,就是你的頭腦的思維能力。陳寅恪《隋唐制度史淵源略論稿》和《唐代政治史述論稿》兩書,正史引用率占73.14%;其餘碑刻、筆記和詩文集,占三成弱。可知其研究是以基本文獻為主要依據的,靠七成的大路貨來發覆,非將書讀“破”不可。我們要明白一點,研究是research,不是search。研究需要study,僅靠search是無法完成研究的。e時代找資料沒有絕對的權威,要不了多久,可能多數歷史學者都大體掌握了e時代的檢索方法,到那時,還依靠什麼制勝? 六、不能為考據而考據。在e時代環境下,大批對我們而言仍很陌生的歷史人物和故事,都有可能被比較詳細地考證出來。但是,歷史上的人與事浩如煙海,不能隨便抓一個陌生的人或事便加以考證,一定要問為什麼要考證此人此事。歷史學不能蛻變為揭秘之學。考證一定要有目的性和較為明確的意義,要考慮選題是否值得,可以上升到何種高度。 七、微觀考證應與宏觀歷史敘述結合。微觀考證與宏觀歷史敘述是不同的治學路數,不同學者,各有所好,均有意義。二十世紀史學大師,法國的布羅代爾是一個,英國的湯因比是一個。無論是《菲利普二世時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還是《歷史研究》,都既表現出微觀歷史考證的功夫,也體現出作者宏觀歷史敘述的能力,而後者更為重要。同時,這兩部書的影響不僅局限於所敘述之歷史本身,更重要的是史學理論、方法和視野方面的影響。 八、電腦超強的存儲功能不能取代頭腦的博聞強記。記入大腦的知識,特別是成體系的知識,能夠在你分析問題、解決問題過程中隨時發揮作用。即使電腦中儲存了《全唐詩》,也不如熟讀《唐詩三百首》。 九、e考據為歷史學者快速完成一篇超越前人很多的論文提供了可能。但我還是認為論文別寫得太快,即使快速完成了,也先放一放,過一段時間後再修訂。要知道,你通過短時間內完成的論文,別人或許也可以。也就是說,快速完成的論文不一定就是高明的論文或者別人無法超越的論文。現在的論文生產,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多到根本沒時間好好讀,如果單比數量,中國是世界上學術最厲害的國家,但事實上是一個什麼水準,大家都清楚。我們不希望自己的論文對他人而言僅僅是搜索信息的對象而已。我們希望自己的論文能夠有獨到的見解,對別人能夠有所啟發,所寫的論文多一些心血之作,少一些水貨。 我在1994年首次接觸電腦,2000年首次接觸互聯網,對資料庫和網上學術資源有一些使用,但經驗並不多。在我已出版的論著中,通過資料庫檢索和網絡檢索得來的資料所占比重不高。我現在電腦硬盤中也有一兩個T的文獻資料,但使用率仍很低。另一方面,在電腦和網絡帶給我一些便利的同時,也給我帶來很多煩惱,例如死機、文檔丟失、不斷彈出的廣告和各類提醒、重裝系統、軟硬件更新換代後熟悉新功能的使用等等小問題,都足以讓一個“文科動物”心情煩躁得要死。提高自己的抗干擾能力,是e時代的一項基本要求。我理想的讀書做學問狀態是沐浴焚香,獨坐案頭,手捧一部好書,慢慢品味,偶有一得,隨筆記下。但我的抗干擾能力比較差,這樣的狀態也從來沒有過。因此,我想不妨拿我自己做一個e時代的反面教材,來反思一下e時代的學術研究。我所談的許多想法,都是我治學的一種追求,但我個人遠沒有達到這樣的要求。 人物簡介:董少新,現任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研究員,副院長。主要研究領域包括:中外關係史,中國天主教史,明清史,東亞海域史,科技史等。 來源:東方早報 2013-05-21 09: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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