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頁 ->> 焦點專題 】 【打 印
【 第1頁 第2頁 第3頁 第4頁 第5頁 第6頁 第7頁 第8頁 第9頁 第10頁 第11頁 】 
陳白塵“文革”日記:個中況味天人共知

http://www.CRNTT.com   2013-05-26 09:47:48  


 
二、“專案”是如何進行的

  今本《緘口日記》的難得,還在於披露了一些本該“删節”的“橋段”。其實,歷史往往是會呈現出荒誕的色彩的。就在日記作者記錄並控訴了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專案”之後,出人意料,所謂剃人頭者,最終亦被人剃了頭,於是,陳白塵日記中就有了於悲憤中見幽默的一些情節(所謂“橋段”)。

  那是1976年,粉碎“四人幫”之後,他卻被莫名其妙地幽禁在北京民族飯店,此前他應邀來揭發歷史上張春橋的“罪行”,然而在這一過程中卻出現了意外。“意外”,委實並不意外,那是彼時運動中慣用的一套方法,即使運動場上的各種角色其位置發生了變化,慣性使然,運動的作法仍然是傳統的招數,此時主其事者,則是公安部副部長於桑了。

  於桑,公安部原黨組副書記、副部長,他也是老紅軍。參加過長征,長期在保衛局、公安局、保安處、社會部等部門工作。“文革”結束時,他又參與組織審查林彪、“四人幫”兩個集團的成員,為後來的“兩案”審判奠定了基礎。於桑還成功領導了“文革”中的幾個大案,如“中國共產黨中央非常委員會案”、“西單爆炸案”、“人民大會堂窗戶槍擊事件”等。但是,在陳白塵揭發張春橋“罪行”的問題上,於桑暴露出他工作中存在的一些問題,而由此及彼、舉一反三,這些問題無疑也可以反映出彼時在公安系統“審案”中存在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其實由來已久,甚至可以在戰爭時期的“搶救運動”中見出端倪,於是,反思這些問題就不是那麼輕鬆的了。

  1976年10月,即當年的“紅十月”之際,陳白塵在日記中記錄了其北行的前前後後:

  文化局來人,態度變得和藹之至,大異。省委宣傳部副部長、文化局局長召見,省委負責同志即革委會副主任召見,中央來電要其赴京寫揭發‘四人幫'的材料,為省里立功,當夜出發,體檢,血壓升高,一時興奮之故,加派省委組織部人員同行,軟席車廂,不由回想起1966年9月11日第一次離寧赴京時的“起解”情景。

  晚,辦公廳劉局長來,甚熱情,說請我來北京的原因是怕在南京不安全;任務則是寫揭發“四人幫”的材料,要住一段較長的時間。目前暫不與外界接觸,因階級鬥爭複雜,一切以安全為重。

  晚8時,正入浴,公安部副部長兼中央辦公廳副主任於桑來訪,急更衣而出。於態度瀟灑,先問我是否認識他,然後則詳細詢問江青及張春橋在上海時期(1935—1937年)情況。張事問得較詳——要我來京的目的大概在此了。但於對我所提供的江青同唐納在六和塔的結婚照片的下落及1951年江對宋景詩歷史問題的講話大感興趣,立索我在1951年所寫的幾頁日記殘片以去。

  已經寫畢的材料被告知不合體例,因改寫。

  張(春橋)的材料昨日已寫完,共六個問題。

  修改昨日所寫的有關江青的單一材料。1966年寫交代時恐群眾追問,則把江青所說的話都推在了周揚身上;但同時又另附了一密件,要求只給中央看,說清周所說雲雲均為江所言。這一做法的目的,當時是怕江處於被動,但忘了她本人亦是文革小組負責人,是完全能夠看到這一密件的——我是做了一件蠢事!但是沒想到“塞翁失馬”,如今它終於成了她的罪證了!要寫的有關江、張的材料已經完成,但來京之前省委說要作三個月的準備,則以後幹什麼呢?

  重寫材料,重抄1951年日記,關於江對宋景詩“投降是其策略”的“指示”。

  再留一個月。我要求給點工作做,肖說張的材料可再寫份更詳細的,我言有困難——已盡其全部記——再也寫不出更多的東西來了!

  江青專案組來人,問崔萬秋情況,所知有限。1935年頃,我只知他是一個文壇上所謂的掮客之流,不了解他政治上的真面目;抗戰後到重慶,他的國民黨身份才完全暴露。

  出示照片,江青和日本女子,男子有唐納、崔(萬秋)。

  9時許,於桑等四人來,才知他們要會議室,並且派了一個不相識者召我去見,老徐亦破例列席,心中頗知有異。見面時,於先向我介紹了同來的某局長和某處長,我則與其一一握手。但言歸正傳後,口氣便大不相同了,而且是一再重複要我打消“顧慮”。他的“王牌”隨即摔了出來——一是14日那天給我看的照片,他們告知後排的那個男子,好些人都證明他是崔萬秋,而惟有我說不是;二是我在材料上說,張春橋於魯迅逝世後表現淡漠,但另有材料證明他仍有活動。對於前者,我說我沒認出來,可能是用以後在重慶時的印象去印證,故不能肯定;對於後者,則可能是自己的記憶不準確了。但於及某局長則硬是以此為據,說我有“顧慮”。我情急中頂撞他們道:“我不會把自己綁在四人幫的戰車上的!如有重大問題被我隱瞞了,我可以用生命作擔保!”於急說:“戰車之類的話可是你自己說的!”遂不歡而散。回到515室後憤然垂淚。“文革”中自己被審查七年,在任何壓力下未曾流過淚;如今我這個被“四人幫”迫害的對象竟反被無端地懷疑,實心痛也!片刻某局長又來我室中,命令道:最近勿與外界(包括自己的家人)通信。這是在施加壓力了,默然應之。下午寫一關於崔萬秋的材料,空洞無物。雖不滿意卻也無奈。 


 【 第1頁 第2頁 第3頁 第4頁 第5頁 第6頁 第7頁 第8頁 第9頁 第10頁 第11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