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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獲獎的四大反思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12-10-15 17:50:51  


 
  其三、莫言獲獎是一支曲子,撥弄了中國大眾的娛樂。

  互聯網改變世界,也改變中國,“闡釋年代”結束了,“娛樂時代”翩翩而至。解構中國進入泛娛樂時代,紅塵路上沒有不吃葷的貓。信息的價值不再取決於社會價值導向,而是取決於是否新奇有趣。新聞、政治、體育、商業、演講、教學活動,甚至不幸事件……幾乎所有的一切都“被娛樂”。長期浸淫於娛樂的環境中,人們學會了感官享受,看過即忘,心不在焉,沒必要當真,但也遺忘了思考、理性、責任甚至起碼的同情。

  中國當代文學,在大眾心中,早已不複有上世紀的神聖光環。莫言摘了諾獎的桃子,大眾有同喜同賀的,也有說風涼話和尖刻話的,在網絡,網友開始消費莫言獲獎的話題,娛樂到底。一些知名知識分子和網絡名人,甚至設想了許多富有國情的“魔幻現實主義”劇情,引來數萬哄客,紛紛轉載。比如,高密市政府會獎勵莫言一套300平方大房子;莫言小時候的幼兒園,宣布教會他寫第一個漢字;莫言的接生醫院,將拍賣莫言的嬰兒腳印;羅玉鳳會宣布愛上了莫言;韓國會宣布莫言有韓國血統;方舟子會聲稱找到了莫言的代筆鐵證;朱軍會約莫言做一期痛哭流涕的《藝術人生》;房地產開發商準備在莫言的故鄉高密,打造一個諾貝爾文學城;北師大宣布超過北大,成為中國最牛大學,因為培養了兩名諾獎獲得者。更有創意的設想是,再生資源公司陳光標將他的概念型產品“好人空氣”,在媒體面前一言不發的釋放,做一次“莫言”的行為藝術。更有名人戲說“莫言是當代媒體標題黨之父”,因為他的《豐乳肥臀》,一點也不豐乳,也不肥臀,和色情風馬牛不相及。
  網友對莫言獲獎的娛樂解構,比文學思考多得多。我們在感嘆當今“什麼都可以開涮”、“什麼都可以惡搞”、“什麼都敢娛樂”、“什麼都可以拿來娛樂”的時候,在批評媒體對利潤的追求猶如蒼蠅逐臭之惡時,在埋怨普通民眾的品位如此“不堪”時,可曾意識到知識分子精英群體的失語?某些文化名人,為了吸引眼球、增加粉絲,甚至常常故作話題噱頭,拿肉麻當有趣。從古自今,優秀知識分子既承擔著傳道教化的重任,更有引導社會人文精神趨向真善美的義務,在現代社會,更應有社會正義守望者的擔當。一個由優秀知識分子話語主導的輿論場,才能遠離媚俗,抱持底線。

  毋庸置疑,娛樂是人權。中國進入‘娛樂時代’,人們拋棄假大空的精神面具,瓦解了不合乎人情的思想桎梏,在各種話題的調笑、戲說、胡侃中,人們壓抑的情緒得以轉移,精神壓力到緩解,開始回歸到輕鬆的自我和本真。娛樂被賦予創造力的源泉、精神獨立和重拾人性價值的魔力。的確,對於一個曾經忽視個體的意識形態禁錮的國家來說,娛樂的潮湧對衝破藩籬是有極大進步意義的。但是,娛樂消解了一系列由社會制度和生活壓力形成的窘迫,但“娛樂時代”本身對個體的發展乃至存在又何嘗不是一種嚴重的壓迫? 

  “如果一個民族分心於繁雜瑣事,如果文化生活被重新定義為娛樂的周而複始,如果嚴肅的公眾對話變成了幼稚的嬰兒語言,總之人們蛻化為被動的受眾,而一切公共事務形同雜耍,那麼這個民族就會發現自己危在旦夕,文化滅亡的命運就在劫難逃。”美國學者波茲曼在《娛樂至死》的警醒,有些危言聳聽,但細想,並不是全無道理。在信息化時代裡,我們關注什麼?我們傳播什麼?我們娛樂什麼?在娛人娛己的輿論場,我們應該建立起一種什麼樣的規則,製造一種什麼樣的氛圍,才能讓我們的身心真正得到愉悅? 

  其四、莫言獲獎是一具梯子,抬高了中國崛起的自信。

  在莫言獲獎之前,中國作家和讀者對諾貝爾文學獎一直有驅不散的焦灼症。這種焦灼症,其實是一種國民自卑心理的折射。何謂自卑?低估自己的能力,覺得自己各方面不如人。

  中國人的大國情懷早在鴉片戰爭後,就被大打折扣了。20世紀初,以胡適為代表的文化激進派,幹脆提出“漢字不廢,中國必亡”,建議全盤西化。被譽為“先知”的文化巨擎尚且如此,何況平民?而日本大規模侵華,更把中國人的民族自尊心,打上恥辱的烙印。沉重的自卑心理,在國人心頭壓了百年,“卑入骨髓”,近乎自賤。

  同樣在中國工廠生產的衣裳,貼上外國商標,立馬身價百倍。中國品牌非要注册個英文商標,狐假虎威。坐在星巴克喝咖啡,自我感覺頓時良好,投向窗外的眼光,都透出莫名的優越感。老外用的東西就是好、老外用的藥就是神效。品牌自卑無處不在。各國旅遊城市的奢侈品免稅商店,被中國遊客擠爆。女士拎國外名包,男士戴國外名表,成為世俗社會的成功標簽。

  在文化領域,自卑氣息四處彌漫。偶然“獲賞”的一個小獎項,便引為“中國人的驕傲”並瘋狂炒作,把自卑暴露得更徹底。只有懂洋文化、滿口洋名詞、偶爾夾雜幾句英文的中國人,才算“有品位、有層次、有素質”。文化自閉固然是錯,但文化自殘更是可怕和悲哀,把老祖宗的文化精華棄之如履,而獨崇西方文化,無異於自毀。中國思想文化的創新,仿佛只有經過洋教主的加冕,才發亮。奧運金牌,成了稀釋民族自卑的興奮劑。教育亦是如此,“留學”光環背後,藏著國人深重的自卑心理,一聽說“我剛從國外學習回來”時,不管有否真才實學,眼神瞬間發出尊敬、膜拜的光芒。

  中國人的自卑,並不都是因為現實不如意,一方面是因為無法從那一段屈辱的歷史記憶中走出來,這種自卑更多是一種集體心理慣性;一方面是在近現代史上,生產力和創造力落後,對本民族的文明不自信;更重要的一方面,是長期以來政治對人權的壓抑,造成個體生命空間的逼仄,導致心態的焦慮和人格的畏縮。中國人自卑帶有鮮明的民族特色,主要體現在,原本正常的事情被賦予了對外證明的色彩。體育明星被綁上愛國主義的大篷車。不喜歡姚明就是不愛國。李娜一會被捧為“民族英雄”,一會被貶為“缺乏教養”。所有榮譽,都能與政治掛鈎。中國自卑,喜歡事事不計成本地證明自己,奧運會、世博會無不如此。一直焦慮諾貝爾文學獎,不也這樣嗎? 

  文化自卑讓歐美影劇流行,卻也逼著文化自覺、文化自強,在世界上漸有了聲音,顯出了特色;教育自卑讓“留學”大軍瘋狂增加,卻也逼著國內教育體制深度改革;經濟自卑讓“洋品牌”做大,但也逼出了中國製造轉型升級。不知中國政治體制的諸多弊端,在國內引發民怨,在世界上廣受詬病,能否逼出民主憲政的一片新天? 

  世界本沒有墻。也許阻隔我們與世界自由交往的,是心墻。莫言獲獎,證明了瑞典文學院客觀獨立,沒有戴有色眼鏡,更沒有一貫敵視中國,沒有“不可告人的政治圖謀”。莫言與高行健一樣,他們的作品獲獎,是因為關注了人本身,而不是把文學弄成國家的頌歌、民族的旗幟、政黨的喉舌,或階級與集團的代言。

  誠如莫言在東亞文學論壇上的演講:“我們的文學其實擔當著重大責任,這就是拯救地球拯救人類的責任,我們要用我們的作品告訴人們,尤其是那些用不正當手段獲得了財富和權勢的富貴者們,他們是罪人,神靈是不會保佑他們的。我們要用我們的作品告訴那些虛偽的政治家們,所謂的國家利益並不是至高無上的,真正至高無上的是人類的長遠利益。” 

  政治不能超越人性,這是“以人為本”最本質的解讀。中國做到了,做好了,就真正崛起了,從容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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