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題:國際戰略格局的演變態勢分析 作者:黃麗華(福州),福州外語外貿學院國際商學院教授;李非(廈門),廈門大學台灣研究院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溫州市台灣研究中心首席專家;林衛衛(廈門),本文通訊作者、廈門大學台灣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摘要】當前國際局勢異常複雜,大國博弈日益激烈,地緣政治劇烈變動。面對已經來臨的“新冷戰”時代,不僅要以辯證的思維審視時代之變,而且要以發展的眼光洞察歷史之變,更要以多維的視角認識世界之變,同時還要用客觀的態度解讀秩序之變,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居安思危,未雨綢繆,通盤審視,運籌帷幄,統籌謀劃,全面布局,才能有效化危機為契機,轉困局為新局。
一、引言
當前國際戰略格局的演變態勢主要表現為大國博弈下的地緣政治矛盾和利益衝突。所謂地緣政治,是根據地理要素分析世界範圍的戰略形勢,把地理視為影響甚至決定國家政治行為的基本要素。當今世界正處於百年未有大變局時代,“世界之變、時代之變、歷史之變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開”①。國際地緣政治劇烈變動,大國博弈愈演愈烈,世界安全秩序重新洗牌,各種經濟危機接踵而來。在歐洲,俄烏衝突不斷升級;在中東,巴以衝突也持續燃爆;在東亞,台海危機更日益顯現。如果說俄烏衝突是美國“以烏制俄、因俄控歐”的地緣布局和政治彩排的話,那麼如今的巴以衝突就是大國“以巴制以、聯阿抗美”的地緣破局和戰略突圍,而未來可能發生的台海衝突則是美國“以台制華、聯合遏中”的終極博弈和戰略攤牌。台灣問題遲早將會被美國人為引爆,成為美國阻擊中國和平崛起的最後一顆炸彈或最後一張王牌。可見,世界又一次站在歷史的十字路口中,何去何從取決於各國人民的選擇。
在大國博弈日益激烈和全球各種矛盾劇烈碰撞的大背景下,如何解讀當前日益嚴峻的國際局勢?如果一言以蔽之:世界百年變局既沒有那麼悲觀,也沒有那麼樂觀。這一矛盾的辯證表述說明,當今國際現實展現的就是一個充滿矛盾的、多變的世界,大國都將謹慎地選擇向前的每一步。無論如何,歷史翻開了新篇,“凱撒跨過了盧比孔河”,21世紀新型的混合戰爭拉開了序幕,世界和平紅利時代宣告終結,我們很難再回到以前的太平年代。在美蘇爭霸的“冷戰”時代(1945-1991)結束30年之後,美國獨霸的“後冷戰”時代(1992-2021)也開始終結,一個多極爭雄的“新冷戰”時代(2022年起)正式開啓。面對異常複雜的國際局勢、日益激烈的大國博弈、劇烈變動的地緣政治和已經來臨的“新冷戰”,不僅要以辯證的思維審視時代之變,而且要以發展的眼光洞察歷史之變,以多維的視角認識世界之變,還要用客觀的態度解讀秩序之變。以這種方法論來觀察國際形勢就會認識到:當前國際地緣政治劇烈變動,新興的陸權與傳統的海權呈現興衰更替之勢;國際戰略格局演變有其固有的發展規律,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使世界霸主輪流坐莊;世界主要文明碰撞危機四伏,利益衝突矛盾加劇;國際安全秩序重新構建,大國博弈陷阱重重,因而更要居安思危,未雨綢繆,通盤審視,運籌帷幄,統籌謀劃,全面布局,才能有效化危機為契機,轉困局為新局。
二、以辯證的思維審視時代之變:地緣政治劇烈變動,陸權海權興衰更替
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以辯證的思維審視時代之變可以看清世界的兩面性:一方面,人類社會求和平,求發展,希望合作、共贏,依然還是國際社會的主流願望,正義力量終將獲勝,人類前途終歸光明,所以國際局勢沒有那麼悲觀。大國博弈說到底是以經濟實力為基礎的綜合國力的較量。中國大陸經過40多年的改革開放,綜合國力逐步壯大,尤其是工業製造、工程建設等硬實力日益強大。2024年中國GDP將近20萬億美元,是美國的四分之三;對外貿易達6萬多億美元,超過美國;外匯儲備近10年維持在3.2萬億美元左右,穩居世界第一;工業產值近10年一直高居世界首位,遙遙領先西方發達國家;中國的“基建狂魔”實力更是一騎絕塵。隨著社會經濟的進步,中國的國家治理能力、體制優勢、行政效率等軟實力也在不斷增強,可以沉著應對各種挑戰,在危機中尋找新機,在百年變局中開新局。
但另一方面,國際局勢也沒有那麼樂觀,霸權、霸道、霸淩等“三霸”行徑危害深重,和平赤字、發展赤字、安全赤字、治理赤字日益加重,人類社會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美國作為全球霸主,不斷搞亂世界上其他國家,在歐亞導演“顔色革命”,在拉美推行“新門羅主義”,在西亞北非燃起了“阿拉伯之春”,利用“和平演變”干涉他國內政,甚至暴力顛覆一些國家政權,給世界帶來了持久的混亂。美國對中國的打壓更是不遺餘力:一方面,利用“離岸平衡戰略”,挑撥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關係,製造各種邊界、島嶼爭端和領土糾紛,試圖聯合印太和西方國家對中國進行戰略包圍,讓中國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另一方面,親自出馬,加大力度圍堵中國,從1993年“銀河號”事件、1994年黃海對峙、1995年台海危機、1999年中國駐南聯盟使館被炸、2001年南海撞機事件等對中國的挑釁行為至今,遏制政策步步升級,經濟制裁變本加厲。尤其從2018年起,美國先是發動對華貿易戰,2019年又煽動香港暴亂,2020年利用新冠疫情甩鍋中國,2021年炒作新疆問題,再到2022年重點打“台灣牌”,利用台灣問題刺激大陸,并以“唱雙簧”的形式掏空一個中國政策,“切香腸”式地挑戰中國的原則底綫,叫囂協防台灣,把台灣納入非北約盟友和印太戰略框架。若美國國會強行通過《台灣政策法》,中美之間將不得不因台灣問題徹底地走向決裂,提早進行戰略攤牌,這將給國際政治經濟秩序帶來嚴重的衝擊。
台灣作為美國遏華的最後一張“王牌”,在美國的煽動下,甘作棋子,被美國任意擺布,積極配合美國“圍堵中國”的戰略,充當挑釁大陸的急先鋒,大力鼓吹“反共抗中”,在政治上“依美謀獨”,軍事上“以武謀獨”,經濟上“脫鈎斷鏈”,美台勾連日益密切,不斷觸碰“台獨”高壓綫,踩踏中國大陸的“紅綫”,使兩岸關係陷入緊張狀態,兩岸軍事衝突的風險和變數不斷增加。
美國在抓緊打“台灣牌”的同時,在西太平洋構建了三個“島鏈”圍堵中國,建立所謂的“印太戰略框架”,將原為“亞洲版北約”升級為政治上的“四方安全對話”(QUAD)和在經濟上的“印太經濟框架”(IPEF)。面對美國的挑戰,中國依然保持堅定的戰略定力,遵循既定的戰略步驟,采取“東穩西進”的策略:一方面,努力向東、向南突破重圍,化解美國印太戰略格局的封堵;另一方面,大力向西、向西南、向北穩步推進,通過“一帶一路”倡議,建設連接亞、歐、非三大洲的陸路快速運輸通道,促進世界經濟發展的重心重回“世界島”上。
傳統的地緣政治學將歐、亞、非三大洲稱作“世界島”。根據陸權理論,誰掌握了陸地權力,誰就能掌控世界。其代表人物麥金德的“心臟地帶學說”認為,隨著陸上交通工具的發展,歐亞大陸的“心臟地帶”,即東歐成為最重要的戰略地區。誰控制了心臟地帶,誰就控制了世界的命運。但是,美國地緣學家尼古拉斯針鋒相對地提出了“邊緣地帶學說”:由於邊緣地帶的人口規模和經濟總量都超越了心臟地帶,誰控制了邊緣地帶,誰就控制了世界的命運,因為邊緣地帶大都是面向大洋的弧形地帶,在海權時代來臨時,更能發揮其臨海的區位優勢。
而根據海權理論,一個國家若要成為強國或有影響力的大國,必須掌握在海洋上自由行動的能力。其代表人物馬漢認為,海上力量對於國家的繁榮和安全至關重要,因為海洋航綫、商船和港口帶來了大量的商業利益,因此需要打造強大的艦隊確保制海權;同時,海洋可保護國家安全,免於本土交戰,因而擁有強大海軍比陸軍更重要。
無論陸權還是海權,都有其發展規律,并此消彼長。在16世紀以前的舊陸權時代,貨物貿易主要通過畜力運輸來完成,在高原和平原地帶依賴馬、驢、騾等,在荒漠地帶則依賴駱駝。由於畜力運輸生產力低下,一般衹能運載小宗貨物和普通的生活資料,無法運載大宗貨物,從而局限了世界貿易的大規模擴張。隨著海權時代的來臨,世界貨物貿易開始通過海上運輸來完成,使用大型專用運輸船舶。海運的優勢首先在於其通達性,通過海洋直達所有沿海口岸,避開了陸路高山和河流阻隔的障礙;其次是其通用性,可運載各類貨物,尤其是大宗的笨重貨物;其三是經濟性,運輸成本相對低廉,因主要依賴船舶和港口,從而極大地節省了綫路維護的費用。但海運也有明顯劣勢,主要在於運輸周期過長,難以滿足現代社會對於商品運達速度要快的需求。使用飛機進行空運便應運而生,其非常快捷,但劣勢是,空運運量小、運輸成本較高,不適合運載大宗的、價值低的產品。
因此,需要一種介於空中運輸與海洋運輸之間、既成本相對低廉又更加便捷的運輸方式來承擔新的歷史使命。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高速公路和高速鐵路的出現使得新型陸地運輸的靈活性、便捷性日益顯現,其既能高速又保證了大運量,減少運輸時間,提高運輸效率,節省運輸費用。陸路交通工具的更新換代、新能源的有效開發和陸路運輸成本的大幅降低,導致陸路交通再次成為主流,而海洋運輸的優勢逐漸減弱。尤其是陸地高速鐵路大規模的興建使得長距離的快速陸運成為可能。中歐班列的陸續開通和運量快速增加,吸引越來越多的國際貿易貨源,其運輸時間不到海運的一半,并將繼續大幅度縮短,成為最為便捷的運輸工具。可見,技術進步將改變全球交通格局,從而影響世界貿易格局,進一步加快世界經濟中心西移的趨勢,對世界經濟乃至政治格局產生重大影響,必然重塑世界的面貌。
我們正在經歷著人類交通方式的再次轉變,世界格局必將再次被重塑。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就是要建設連接亞歐非、貫通世界島的陸路運輸通道,讓全球經濟發展的重心重回世界島上,使陸權重新崛起,海權式微,從而迎來新陸權時代的回歸,即以陸地為基礎的權力競爭和影響力擴展的新時代。首先,陸權回歸帶來內陸城市發展的重大機遇,處於陸路交通樞紐地位的城市獲得廣闊的發展空間。第二,陸權回歸大大提升陸路國家的國際地位。第三,由於陸路交通的發展,亞非歐超級大陸內部之間的協調日益凸顯,在未來扮演世界中心的角色,中國又扮演關鍵角色。事物的兩面性需要我們用辯證的思維審視這充滿矛盾的世界。
三、用發展的眼光洞察歷史之變:國際格局演變有序,百年變局霸主輪回
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有其複雜的歷史經緯和發展軌跡,從歷史的角度可以尋找到其答案。當前各種地緣政治矛盾衝突、危機爆發是各種因素相互作用和共同影響的結果。中國之所以周邊熱點問題不斷湧現,安全形勢日益嚴峻,中美博弈加劇,主要源於美國作為全球的海洋霸主不甘願主動退出歷史舞台。一旦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往西成功推進,美國的地緣政治環境將由優勢轉劣勢,因為其在遙遠的北美洲,遠離“世界島”,會遭邊緣化,從而失去霸主的地緣優勢。在海權時代,美國的地緣政治環境非常優越,大西洋、太平洋兩洋相夾,其他大國難以對其國土安全構成嚴重威脅;其北面是加拿大,南面是墨西哥,兩個鄰國都不是對手。美國成為全世界的中心,全球最優秀的人才、資金、技術、商品、資源等各種生產要素源源不斷地流向美國,美國又通過美元霸權廉價地收割全世界的勞動成果。但是,如果世界經濟舞台重回“世界島”上,美國掠奪全球財富的金融霸權就會自然衰退甚至瓦解。因此,美國要千方百計地阻止這一歷史進程。
但是,任何國家和地區都是不可能長盛不衰的,都有興衰輪回的發展過程,海權因其優勢而興起,也會因其劣勢而式微。海權時代已經走過了500多年的發展歷程,開始進入了所謂“後滯期”。1492年地理大發現開啓了海權時代,從哥倫布到麥哲倫,從達·伽馬到卡布拉爾,西方殖民者跨洋過海,縱橫全球,瓜分全世界。500年前,葡萄牙率先稱霸海洋,主要殖民了南美洲的東海岸;400年前,西班牙無敵艦隊稱霸海洋,主要殖民了中美洲和南、北美洲的西海岸;300年前,海上馬車夫——荷蘭人以資本運作和商業貿易的模式進行殖民地事業,主要殖民了南非和東印度群島(今印尼);200年前,英國“日不落帝國”稱霸全球,成為人類歷史上最大的帝國,殖民地一度占了地球土地面積的四分之一;100年前,美國開始崛起,謀劃稱霸全球,通過20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大發戰爭財,不斷積纍國力,同時消耗、分化、瓦解歐洲列強的實力,尤其是在二戰後,摧毀舊的殖民地體系,解體老牌殖民帝國,取代英國霸主地位,從而使世界經濟發展的中心第一次從東半球轉移到西半球,開創了人類歷史的先河。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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