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香港4月10日電/南方周末刊載作者吳迪的文章指出,“共變”這個詞,是我從陳原的《社會語言學》中學來的。作者說,“共變是現代語言學常用的一個新術語”,“語言是一個變數,社會也是一個變數,語言和社會這兩變數互相影響,互相作用,互相制約,互相接觸而引起的互相變化。”(陳原《社會語言學》北京,商務,2004年2版,頁3)社會語言學就是研究這兩個變數的互相關係的。
我不懂語言學,但是對“共變”卻多有體會。比如,近十年來,“老師”的稱呼泛濫成災。不管幹什麼的,只要一上電視,就都成了老師。我的鄰居在外企當會計,物業對他也是一口一個老師。形勢所迫,我也“老師”起來——去採訪導演李文化,張嘴閉嘴李老師,而李文化的太太也就成了侯老師。
有人說,楊瀾是始作俑者。她在電視上一口一個趙忠祥老師,把“老師”推向了全國。“老師”之泛化,電視作用巨大,不過,如果它傳播的語言在“共變”之外,恐怕也推廣不開。
批評楊瀾的人的理由是,趙忠祥的職業是電視主持,不是老師。其實,“老師”這個稱謂身兼數職,它既是職銜稱謂,又是關係稱謂。職銜稱謂說的是職業,關係稱謂說的是人與人的關係。就關係而言,楊瀾稱趙為師,並無不妥——在主持上,當時的趙忠祥確實可以做楊瀾的老師。
新世紀以降,“老師”成了社交稱謂。被稱為老師的,大多數不是幹教育的,稱呼者跟他也沒有師生關係。“老師”成了一種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敬稱。這種敬稱與古代的“公”有些類似。“公”本來是對有貴族爵位者的稱呼,比如秦莊公、齊桓公、宋襄公。後來,演變成跟爵位毫無關係的敬稱。洪邁在《容齋隨筆》中記載蘇東坡的話:“凡人相與呼者,貴之則曰公,賢之則曰君。其下則爾汝之。”“老師”比“公”進步,還包括女性。無論男女,在“老師”面前人人平等。
每一類稱謂都有自己的交際功能和適用範圍。“老師”適用於比自己年紀大,不適宜稱哥道姐的人身上。公務員、白領尤其是文化人最容易被“老師”。“老師”具有表示親熱、套近乎之功能,稱人為師者,雖然不像稱哥道姐那樣可以拉上血緣關係,但也可以擠入門生故舊之列——天地君親師,我把你放在五倫之內,你還不關照關照我嗎?
但是,與真正的老師不同,這種泛化的稱謂不產生連帶效果。比如,學生到導師家去,管導師的夫人叫師母。而泛化的老師之夫人則享受不了這種待遇。她們得到的稱呼,多半還是“老師”。這裡似乎透露出一個消息:人家稱你老師只是出於禮貌客氣。就像前面說的那個“公”一樣,“雖王公之貴,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則進而君公,退而爾汝者多矣。”(《容齋隨筆.卷十五.“呼君為爾汝”》)即使授業解惑的老師,學生們當面叫老師,背後尚且直呼其名,何況那些跟你套近乎者呢。如此說來,被老師者也別真的好為人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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