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香港10月20日電/光明網文章:《檀香刑》是莫言潛心5年完成的一部長篇力作。在這部構思精巧的小說中,莫言以1900年德國人在山東修建膠濟鐵路、袁世凱鎮壓山東義和團運動、八國聯軍攻陷北京、慈禧倉皇出逃為歷史背景,用搖曳多姿的筆觸,大悲大喜的激情,高瞻深邃的思想,活靈活現地講述了發生在“高密東北鄉”的一樁駭人聽聞的酷刑,一段驚心動魄的愛情,一場可歌可泣的農民運動。
小說以“施刑”為主線,展示了中國王朝政治沒落中的諸多驚心動魄的事件,包括戊戌變法、義和團、外國殖民者的強取豪奪等等。對這段中國近代史的審視,小說巧妙地採用了人們所熟悉的“鳳頭”、“豬肚”、“豹尾”作為小說的主要框架。“鳳頭部”以眉娘、趙甲、小甲、錢丁四位主人公“眉娘浪語”、“趙甲狂語”、“小甲傻語”和“錢丁恨聲”的自述方式交待將要展開的劇情,人物性格和關係一並帶出,而且語言各個帶有身份特色;“豬肚部”則通過“鬥須”、“比腳”、“悲歌”、“神壇”、“傑作”、“踐約”、“金槍”、“夾縫”、“破城”展開故事,一個個酷刑畫面也次第展開,採用外視角叙述與摹寫人物內心相結合,將這些酷刑故事寫得曲折多變波瀾壯闊;“豹尾部”以“趙甲道白”、“眉娘訴說”、“孫丙說戲”、“小甲放歌”、“知縣絕唱”,與“鳳頭部”四位主人公的內心獨白構成對應,人物叙述充分個性化,眉娘、趙甲、小甲、錢丁、孫丙的叙述各自不同,眉娘的大膽潑辣、野性十足,錢丁的文韜武略、俠肝義膽,趙甲的狡猾自傲、奴性十足,小甲的幼稚單純、平面直觀,孫丙的血性男兒、盲目愚昧,個人化的叙述採用了大量的民間口頭語,又採用了大量的貓腔戲文,將故事演繹得凄涼而悲壯。
《檀香刑》仍然保持了莫言一貫堅守民間立場的價值取向和汪洋恣肆的叙事風格。民間具有鮮活的力量,充滿勃勃生機,但民間又是魚龍混雜、藏污納垢的。莫言對民間的書寫與表達往往是不加選擇、毫無節制、洋洋灑灑、泥沙俱下的。對於生活敏銳而深邃的洞察力及其超常的語言表達能力使得他的小說呈現出一種獨特的風格。而其中擬聲詞和色彩詞的運用又可以說是莫言小說創作的一大亮點,他擬萬物之聲,著語言之色,繪五彩之世界,以聲音和色彩透視出其對生命、生活、世間萬物的奇特感悟。因此他的小說與其說是在用文字叙述故事,倒不如說是在用語言擬聲繪色。無論是對日常生活的交待,還是一些欲望化場景的描寫,他都會津津樂道,肆意鋪排。在《檀香刑》中繼續保持了這種汪洋恣肆,泥沙俱下的叙述風格,如:“小甲放歌”部分眉娘的公爹趙甲為親爹孫丙執刑,丈夫小甲是劊子手助手,情人是捕快見證,送了親爹上斷頭台,從刑具選用到施刑過程都寫得具體細膩,擬聲繪色。《檀香刑》的表層世界寫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令人發指的酷刑場面,粗俗化的人物生理層面的欲望和感受,小說的深層蘊涵的是生活對人生存的擠壓,對人性的踐踏,對個體尊嚴的蔑視。
莫言始終是在生存的層面上關注普通人的命運,他的想象豐富奇特,思路異乎尋常地敏捷,跳躍性很大,這使得他的小說縱橫恣肆如天馬行空。那種隨遇而安卻無所顧忌的表達方式,在同一個平面上真正以隨波逐流的方式與民間生活融合,那些赤裸的生活欲望使那些粗鄙的場景變得更加生氣勃勃,他的叙述視點幾乎不帶有任何先驗性的觀念,也不懷有提煉和發掘生活意義的明確動機,作者的興趣僅只在表現這種生活的外部形態,純粹的生活之流,他那種直接呈現生活表象的方式,強化了粗鄙生活的本色形狀,那些血腥的場面描寫因為個人生命與歷史命運的交織而擁有了某種思想力量,並且因此而具有合法性。但作家不選擇,不判斷,沉湎於語言狂歡的叙述,讓讀者困惑而迷茫,在《檀香刑》中,有人看到對人性的虐殺,有人看到酷刑,有人看到民間文化的複活,這也就不足為怪了。
《檀香刑》對這段中國近代史的書寫充滿著暴力血腥的美學色彩,以醜為美,化美為醜。這種對生活粗鄙形態不加選擇的表現方式,把握不好就會不可避免地顯現出低俗趣味的性質,一旦失去真正的民間理想的支撐,這類描寫很容易墮落為作者感官刺激上的自我放縱,從而喪失向民間認同所應具有的人文意義。在本書中,作者集中呈現的是一個隨歷史遠去的角色――劊子手,還有兩種最殘酷的刑罰――淩遲與檀香刑,都以極端刺激的暴力展現,呈現出與作品整體相和諧的奇異閱讀認知與視聽複合體驗,在根本上,這種傾向反映了民間世界與生俱來的粗鄙文化形態。這種傾向在《檀香刑》中因為帶著貓腔的民間韵味、宏大的歷史叙事、悲壯鏗鏘的人物命運而保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度,體現出作品中所蘊含的人文關懷,最終建構起對中國近代史的民間審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