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穎:《湘行書簡》對我來說是一個“機緣”。它本來就是沈從文在一條河上寫的東西,“真的歷史是一條河”,普通讀者可能會把它當成自然景物描寫,但其實這條河既是一條自然的河流,但人在這條河上生活,有船夫、有船娘……它和人的勞動、日常生活都連在一起,所以它又是一條“人”的河流。我從這裡終於理解了沈從文到底關心的是什麼。他關心的是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喜怒哀樂、普通人在生活中的勞動、創作和智慧這些東西。這句話構成了我對沈從文人生的一個基本理解,以及他後半生為何鐘情於雜文物的內心驅動力——那種對普通人所創造的歷史的深深的折服。
新京報:但是大眾可能只是會覺得沈從文後半生開始搞文物,由於政治或是命運裡的無奈。
張新穎:大眾對沈從文的印象,可能會比較籠統,只知道他後半生開始搞文物研究,期間受過很多苦等等,對他的認識可能停留在對其命運的感慨上。而我想做的事情,就是要把沈從文後半生的“籠統”說清楚,所以我那麼在意具體的事件和細節,為的就是清晰呈現他後半生的完整狀態。此外,我覺得,對一個人的了解,單單停留在對他命運的感慨上,這很不夠。有一些人會認為,沈從文很會明哲保身,建國以後他找了一個不為人注意的小角落(雜文物研究)藏起來“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是這樣的,我要寫的是,在這樣一個困難的環境裡,他仍然要去做出一番事業的決心。
新京報:很多人都說你已經是一個沈從文研究專家,你怎麼看這種評價?
張新穎:我實事求是地認為,我不是專家。你要讀懂一本書的話,可能需要讀很多本書之後才行,反之,你想讀懂很多本書,則要通過讀懂一本一本的書才行。我不是一個(研究沈從文的)專家,這帶給我的好處是,我不會把視線局限於單一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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