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人將軍故世後,他的次子孫天平先生接受台灣中央研究院學者作口述歷史訪談時,透露了孫將軍晚年的心境與生活樣貌:所有進出我們家的人,包括郵差在內,都會先在警衛室經過他們的盤問。而我們家來電話時,也都會有安全局的人員拿起分機來監聽。當然他們不會說話。如果家裡沒人時,來電話,他們也會替我們接聽,並且會問:你是什麼人?有什麼事?不過口氣大概比較凶悍,因為好幾個同學告訴我:你爸爸好凶喔。而且小朋友都喜歡到同學家裡玩,但是當他們到我家,每個都被查戶口一樣問:你是誰?住哪裡?你爸爸是誰?這樣問東問西的,所以後來都沒有什麼人敢過來,因此我們小時候沒什麼朋友來家裡玩,是比較寂寞的。
從兒女的口述回憶,最能體現身為父親的孫立人將軍的真面貌。同時,這段回憶充分彰顯了身為孫立人子女,在童年時期感受到被監管的陰影。孫立人不但精神上失去了自由,連起碼的軍人待遇也被剝奪了,最後甚至必須被迫向蔣介石求助,才解除了燃眉之急。孫天平回憶:
同學知道我父親是將軍以後,都認為我們家一定很有錢,都說人家將軍的小孩,大學畢業就會買不得了的好車什麼的。但他們不知道,我們家真的很窮。父親被軟禁以後,幾年都沒拿到薪水,眷補也沒有,連一般軍公教子弟的學費減免也都沒有。初期靠我媽把一些首飾賣掉,來支持家裡的開銷。後來真的不行了,大媽才請父親以前的秘書蕭一葦,替我們寫信給蔣總統,表示我們家已經難以度日。他才從“總統”特支費當中,每個月撥給我們生活費,意思是雖然軟禁我父親,但沒有要餓死我們。
我父親到蔣經國的時代才准許辦退伍,因為“總統”沒有同意,將官是不能退伍的,所以我父親連出去工作也不行。早期為了養家活口,我父親試過養雞,養金絲雀,種花,但是都沒賺到錢。為了賺錢養家,我們在家也種聖誕紅,每年種好幾百株,上千株,可以在冬天賺一筆。當時我是國中到高中,每天放學回家,都幫忙做些粗活,包括提水桶給聖誕紅澆水在內,結果練出八塊腹肌,非常結實。在其它的時間,我母親也配合花店的需要,以家中花園種植的各種植栽來提供花材。
現在很多文章上說“將軍玫瑰”很出名,但實際上那是因為我父親在家不能外出工作,又喜歡玫瑰,才種來當消遣。當時我在美國的姑姑聽說父親喜歡玫瑰花,還寄了玫瑰的苗回來給他。後來也種蘭花,例如洋蘭,還有劍蘭,甚至跑去外面看人家辦的蘭花展。因此我們後院還有一個蘭花棚。
孫將軍種蘭花賣錢度生活,這故事現在聽起來不痛不癢,畢竟如今靠賣蘭花發了大財的多的是,但在1960年代的台灣,過去風光一時的陳立夫只身跑到美國養雞。台北街頭有些賣燒餅油條的小店有很多傳說,某某小店負責炸油條的小老頭,就是某某師的師長,打過抗戰、內戰。但不論是養雞或炸油條,畢竟不必背負著“叛亂犯”的罪名。
在孫天平的回憶中,孫立人是一個生活規律,紀律嚴謹的人。晨起的運動鍛煉十分特別:他在院子裡原地站著,模擬游泳和高爾夫揮杆動作。早餐一定要喝牛奶。當局也並非完全把孫立人圈禁在房子裡,除了不能跟公眾接觸,不能離開台灣之外,孫立人想在島內任何地方旅行、活動,當局原則上都是准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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