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武卻直奔撫順而去。那裡是煤塵和黑煙的領地,到處黑乎乎、灰蒙蒙,空氣中經常飄散著嗆人的焦煤油氣味,陳俊武到的第一天,白襯衣領子就變成了黑色。
他一頭扎進車間,幹起了人造石油工廠的修複工程。顧敬心擔任當時項目總工程師,這位中國化工行業的元老撂下一句話:“這個項目搞不好,我就不刮胡子!”
盡管技術資料匱乏、生產條件簡陋,可因為“國家急需”,大家全都沒日沒夜地攻關,以最快的速度恢複生產。
陳俊武愛琢磨,他分析高速氣流原理後進行參數計算,又泡在車間與技術專家、老工人一起試驗,最終革新了蒸汽噴射器技術,一台鼓風機1小時能省電25度。這次革新掀起了全廠創新的熱潮,也點燃了陳俊武心中的熱情。
當時原油產量劇增,可煉油廠加工能力不足,為了設計一種投資少、上馬快,對原油只需要中等程度加工的煉油裝置,陳俊武大膽提出蒸餾-催化聯合裝置的設計技術革新方案,把原油蒸餾和催化裂化兩套裝置合二為一,直接用高溫油氣在分餾塔把蠟油拔出,用一個催化分餾塔取代常壓和減壓兩個分餾塔(簡稱“一頂二”)。很快,這套被稱為“一頂二”的裝置試運成功。
1978年,陳俊武從在北京召開的全國科學大會上捧回了紅絨面燙金證書。那天台下群星璀璨,原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在台上談起“科學的春天”,鄧小平的四川口音在大廳回蕩:“我願給你們當後勤部長!”
陳俊武知道,科學的春天真的來了。那年,他出任洛陽煉油設計院副院長兼總工程師,由他指導設計的中國第一套快速床流化催化裂化裝置在烏魯木齊煉油廠試運成功,他指導設計的中國第一套120萬噸/年全提升管催化裂化裝置在浙江鎮海煉油廠開車成功。讓中國的煉油技術特別是催化裂化技術迎頭趕上了世界先進水平。
時至今日,中國已經建成有各種類型流化催化裂化裝置180多套,成為僅次於美國的催化裂化世界第二大國。
摸著象尾巴象耳朵畫大象
20世紀初,中國頂著“貧油國”的帽子,各地都可見到外國石油公司的商標。
新中國成立後,經濟快速複蘇,石油緊缺。在陳俊武和科研人員探索煤制油的同時,大規模勘探也在中國西部進行。
直到大慶油田的石油噴出,鐵人王進喜在1964年年底第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代表全國工人發言:“石油工人一聲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石油工人幹勁大,天大的困難也不怕!”有人歡呼:“中國終於把“貧油國”的帽子扔進了太平洋!”
陳俊武在一次會上見過王進喜,二人擦身而過沒有機會交談。“就像有了上好的大米,卻依然吃不上香噴噴的白米飯。”陳俊武打了個比方,他心裡著急,當時國內用的還是蘇聯較為落後的煉油技術,不能對原油進行有效深度加工,難以煉取數量更多、質量更高的輕質油產品。
1961年冬,當時的石油工業部決定開展5項煉油工藝新技術攻關,盡快改變中國煉油工業技術落後的面貌。這5個被稱為煉油工業“五朵金花”的項目,更像是橫亘在中國煉油工業前進道路上的“五座大山”。
其中,流化催化裂化是煉油工業的關鍵技術,投資少、費用低、原料適應性強,是石油煉制中最重要的加工工藝之一。那個時代,這類裝置在全世界僅幾十套,國外封鎖了最新技術。34歲的陳俊武受命擔任中國第一套催化裂化裝置的設計師。
難度有多大?陳俊武舉例說:好比一群從來沒見過大象的人,只摸到一只象耳朵、一條象尾巴,卻必須要畫出一頭完整的大象。
為了完成任務,陳俊武常常一天伏案十幾個小時,閉上眼睛眼前全是數據和方案。後來他作為技術骨幹被派往國外學習,站在人家的裝置下面看呆了,眼前忽然浮現出中學第一節英語課的情景。老師用純正的英語朗讀:“阿裡巴巴來到山洞前,喊道,芝麻芝麻開門吧。”陳俊武回憶,當時感覺,“猶如一扇大門突然洞開,眼前一片璀璨的珠寶和金幣……”
抱著“寶貝”回來後,陳俊武和技術人員幹脆就住在幹餾爐旁的簡易房裡,睡大通鋪,爭分奪秒設計適合中國使用的一整套流化催化裂化裝置——上百套儀表、數千個閥門、近兩萬米粗細管綫……第二年,1000多張設計圖紙完工。4年後,這個由中國自主開發、自行設計、自行施工安裝的第一朵“金花”——催化裂化裝置一次投產成功,把中國煉油技術一舉往前推進了20年。
走不通也是一種前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