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攝氏7000度的高溫擊中了我。你也不能肯定地說它一閃而過。很難描述。我只是暈了過去。我記得我的身體飄浮在空氣中。那可能是一股氣浪,但我不知道自己被吹了多遠。當我恢復知覺時,我周圍寂靜無聲。沒有風。我看到一線光,所以我感覺我一定還活著。我被壓在了石頭下面,動不了身。我聽到有人喊,“救命!水!”直到那時我才意識到我並不是一個人……
“火!快跑!救命!快點!”那並不是呼聲,而是痛苦和絕望的呻吟。我想“我得呼救”。救我的人是媽媽,儘管她自己被埋在了我們倒塌的房子下。媽媽知道我上班的路線。她來了,大聲地叫著我。我聽到她的聲音,哭喊著救命。我們周圍已經開始著火了。火從發光處噴出,迅速燃燒了起來。火沒有止歇。閃著光……我的衣服燒著了,我的皮膚也燒著了。我衣衫襤褸。我曾把頭髮編成了辮子,但現在頭髪就像獅子的鬃毛。有的人正微弱地喘著氣,有的人正試圖將腸子塞回體內。有的人扭傷了腿。有的人沒有了頭。有的人臉被燒得奇形怪狀。我看到的景象簡直就像地獄一般。
當媽媽看到我的臉時,她什麼也沒有說,我也沒有感到疼痛。她只是握著我的手,告訴我快跑。她要去救我的姨媽。很多人正從火焰裡跑出來。我的眼睛還能看見東西,所以我向山上跑去,那裡沒有火,向比治山跑去。在逃跑的途中,我看到我的一位電話局的朋友。她那時在家裡,沒有被燒傷。我叫她的名字,但是她沒有反應。我的臉腫脹到她辨認不出我是誰。最後,她認出了我的聲音。她說:“美智子小姐,你看上去像個怪物!”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我看了看我的手,我看到我的皮膚正懸掛在上面,鮮紅的肉暴露著。我沒有意識到我的臉已經變形,因為我看不到……
第二年一整年我都臥床不起。我的頭髪全部脫落了。後來當我們去親戚家時,他們甚至不讓我進門,因為他們擔心會傳染這種疾病。我沒有得到治療也沒有得到援助……只有媽媽和我。厚厚的疤痕組織覆蓋了我的臉、我的脖子。我的脖子甚至無法動彈。一只眼睛垂下來。我無法控制我的口水流下來,因為我的嘴唇已經被燒掉了……
日本政府只是告訴我們,我們不是戰爭的唯一受害者。沒有援助,也沒有治療。對於我的媽媽來說,也許更難。她告訴我,她曾試圖悶死我。如果一個女孩有著可怕疤痕,她就有一張讓人不能忍受的臉,我理解為什麼甚至媽媽都要殺死她的孩子。人們向我扔石頭,叫我怪物。這是在我做了多次手術前的事情。
(本文摘自北京大學出版社《新全球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