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言之,不論是哪個案子,名嘴絕對不會放手的原因乃是當事人沒有公開道歉,這才是導致網路網民與媒體更加憤怒的重要原因。但是真的沒有道歉嗎?以台大博士生為例,他與家人後來向救護車上的家屬致歉,向前往探視的員警表示悔意,向家屬所屬的教會懺悔,這為什麼都不算道歉呢?因為這些悔意是私下的,即使有的被轉述了,也報導了,但網路與媒體要求的是公開道歉,也就是讓人人覺得是對他們每個人都被道歉到了。簡言之,網路與媒體所反映的社會需要,不是什麼真的道歉,而是臣服。就算公開道歉了,難免要像所有校園霸凌的過程一樣,勢必還要經歷再一次的凌訕醜弄才會停止。一旦停止,搜索下一個圍剿目標並要其公開道歉的需要又會開始累積。
對某個看來已經違反所謂道德共識的對象一哄而上圍剿,是安全、怯懦與贖罪心理的集合的。之所以安全,乃是與眾人一起,不必自己負責,但這樣的道德擔當是虛偽的,故在四下無人的時候,自己根本不會去實踐。正由於如此,所以圍哄者不需要自我反省,這對於因為受苦於認同分裂、刻薄冷漠、恃強凌弱的社會文化而陷於內在空虛的台灣人而言,無異是提供了一個對象,好讓自己重溫一個道德主體的感覺。因為社會充滿了類似的道德犯行,偶爾參與一次道德清洗,既是彌補社會充斥的敗德,更是慶幸不是自己倒楣。其實,這是飲鴆止渴,所以永無寧日。
陳致中也許是自己忍不住召妓帶來的權力感,博士生也許也是忍不住阻擋救護車帶來的權力感,這些權力感反射的是社會整體充斥的無力,因而與名嘴加上群眾也因為要膨脹自己的權力感參加圍剿,是一樣的心理過程。群眾不願意面對的,是自己的社會(或就是他們自己)早已道德墮落。由於不願意自省,不願意負責,所以如同餓狼一樣找尋獵物。媒體餵食牠,名嘴作為牠的代理,以便在缺乏真實關懷的空虛中想盡辦法延續議題。值得思考的因而不只是某某人為什麼犯行而已,同時更是我們為什麼這樣需要參加圍剿。
(中評社特約作者石之瑜,台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