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5日,適逢周恩來同志110歲誕辰,又是中國話劇進入第二個百年的開年,我們在緬懷偉人的同時,不妨回顧一下周恩來不朽人生中與話劇的不解情緣。或許,對我們今天“大發展、大繁榮”先進文化,是有一定意義的。
1.在話劇的搖籃里
眾所周知,話劇是一個舶來品,來自歐洲。天津則是早年中國話劇之鄉,南開中學更是北方話劇的搖籃。早在二十世紀初期,也就是1909年春柳社在日本東京演出《黑奴籲天錄》以後的兩年,南開中學的創辦人、老校長張伯苓從歐美考察回來,就在校園內極力推廣當時在歐美已經流行的話劇藝術。正是這樣,1914年南開中學成立了最早的新劇(即話劇)業餘演出團體——南開新劇團。
周恩來當時年僅十六歲,正在南開中學讀書,便已是南開新劇團的重要成員。他積極參加編新劇、演新劇,還擔任了布景部副部長。同時,他更是一位新劇理論的倡導者。在1916年寫的《吾校新劇觀》一文中,他倡導把新劇和“重整河山,複興祖國”的大目標聯系在一起,認為“是知今日之中國,欲收語言文字統一普及之效,是非藉通俗教育為之先不為功。而通俗教育最要之主旨,又在含極高之理論,施之有效之實事。若是者,其惟新劇乎!”他指出,新劇可以開民智、進民德,“施之以教,齊之以耻,生聚教訓不十年,神州古國,或竟一躍到強國之林,亦意中事也。”這些進步的戲劇觀念,對於多年以後參加新劇團的曹禺,依然影響不小,教益匪淺。
那個時候,中國封建勢力還很強大,社會風氣相當不開化,男女少年根本不能同校上學,更不能同台演出。由於周恩來英俊瀟灑,儀表堂堂,又獨具表演才華,反串女角婀娜動人,惟妙惟肖,先後在南開新劇團扮演過十多個戲中的角色,其中絕大部分演的是女角色,如《一元錢》中的孫慧娟、《仇大娘》中的範慧娘、《恩怨緣》中的燒香婦、《千金全德》中的高桂英、《華娥傳》中的華娥、《老千金全德》中的童男等等。在這些演出里,他的表演受到廣泛的稱贊。有的評論文章寫道:“於新劇尤其特長,犧牲色相,粉墨登場,傾倒全場。原是凡津人士之曾觀南開新劇者,無不耳君之名,而其於新劇團編作布景,無不贊助之功。”
後來,周恩來還一直牢記在南開中學求學時那段男扮女裝登台演劇的經歷。有一次與張伯苓校長在重慶南開中學觀看話劇時,周恩來對張伯苓說:“我對校長有意見!”張伯苓不明其意何在,周恩來風趣地說:“當年你不該總讓我扮演女角啊!”說得師生二人相視大笑不止。
南開新劇團的演出不僅受到本校師生的歡迎,而且得到京津許多地區觀眾的喜愛,可以說,其聲譽已經超過了某些專業劇團。許多學校和專業劇團爭相上演南開新劇團的演出劇目,在社會上產生了比較大的影響。
1915年10月18日,北京廣德樓戲園上演其它新劇團演出的戲,周恩來得知以後,趕忙與李福景等20多同學組成“津門學界觀劇團”,乘火車前來北京,住在前門西河沿元成房。當晚,來到大栅欄廣德樓戲園,在包厢里觀看了《仇大娘》。看戲以後,周恩來、李福景等人返回住處進行了熱烈的討論,一直到次日淩晨兩點鐘。這天下午,周恩來等人再次來到廣德樓戲園,觀看話劇《恩怨緣》。大家認為,此戲幾乎無懈可擊,劇本好,又加上演員們聚精會神,取得了圓滿的結果。看戲以後,周恩來、李福景等人去街頭吃晚飯,接下來再一次返回廣德樓戲園觀戲。大家認為,這場戲演得比頭天晚上的效果還要好,他們邊看邊說,興奮地直至午夜才返回住處。
通過這些觀摩,周恩來、李福景等人不僅了解了北京的新劇演出情況,同時在互相學習、取長補短等方面,也有一定的收獲,可謂美不勝收。
周恩來不光是到北京來看別人演南開新劇團的劇目,他自己參加演出的《一元錢》也曾來到北京演出。該戲表現的是一對青年男女不為貧富巨變所動,追求自主婚姻的感人故事,在南開中學演出以後受到好評,後來又受到北京文藝界的邀請,赴北京演出。著名京劇大師梅蘭芳聞訊趕來,觀看了演出,並與演員們進行了座談。新中國成立以後,已是國務院總理的周恩來與梅蘭芳相見時,曾經高興地回憶起這件有意義的往事。周恩來說:“30多年前,南開中學校慶,我們排演了新劇《一元錢》,北京文藝界曾邀我們來京演出。”說到這里,梅蘭芳說:“我想起來了,您在《一元錢》里演一個女子。演過之後,好像我們還開了座談會。”周恩來笑著說:“對。雖然那是青年時代的事,但我們可以說也是同行了。”說得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周恩來關於發展新劇的思考是認真的、全面的、深刻的。他曾經明確地提出——
第一,舊戲流弊太多,多為導淫毀俗之作,改不勝改,較之新劇實為利少而害多,如果任其發展下去,則世風日下,損害國家之精神。為此,只有從振興國家出發,力倡新劇。
第二,對於新劇的派別也要具體分析,趨向墮落的文明戲必須進行徹底批判。文明戲的“演者、編者,類多率爾操觚之士,數時練習,便自登場。情節之未合也,言辭之支離也,布景之未周也,動作之失措也,均無暇計及。藉一二之滑稽辭句,博觀者歡迎,間複加以唱工,迎合社會心理。……以此而言新劇,與新劇之主旨,相去日遠。”一句話,不改革文明戲,新劇是不可能稱為新劇的。
第三,“現代寫實劇者,乃最近七八十年之戲劇,其意在不加修飾而有自然實際及客觀之趣味。此種劇旨,更為銳進而成空前之發達。”南開新劇“於潮流中已占有寫實劇中之寫實主義。”
周恩來這些理論主張,對於南開新劇的健康發展,顯然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對於幼稚的中國話劇之成長也是十分有利的。
2.抗戰烽火中關注話劇
曾經有人問過周恩來:“總理,你喜歡京劇還是喜歡越劇?”周恩來說:“都喜歡。”那人又問:“比較起來,更喜歡哪一個?”周恩來想了想:“比較起來我更喜歡話劇。”
走上職業革命家道路以後,周恩來自己就不便也不能再登台演戲了,但是,他的興趣猶存,對話劇藝術、話劇團體仍然給予極大的關注。就是在抗戰的烽火硝烟中,也是如此。1937年10月,中國旅行劇團在漢口法租界的“天聲舞台”,首演四幕抗日鋤奸話劇《前夜》,這個戲由陽翰笙編劇,由中國旅行劇團團長唐槐秋導演並主演。應陽翰笙之邀請,周恩來前往觀看演出,並給劇本提出意見,進行了指導。
演出結束以後,周恩來在陽翰笙的陪同下,來到後台看望演員,並微笑著和全體演職員一一握手。當與唐槐秋握手的時候,唐槐秋客氣地說:“您好!請多指導。”周恩來更加客氣地說:“我是來學習、受教育的。”在對演出加以肯定和鼓勵之後,他還希望中國旅行劇團更多地創作演出這種振奮愛國精神、鼓舞抗日鬥志的好戲。
自此以後,凡是中國旅行劇團推出新劇目的時候,周恩來都來看戲。周恩來每次到劇場看戲,都有鄧穎超陪同,另外還有秘書、警衛、司機等隨員參加,一共六個人。每次演出結束,周恩來都要到後台看望演職員,祝賀演出成功,並表示感謝。他們每次來看演出,都是照章購票,不肯“看白戲”。一次,唐槐秋委托田漢給周恩來送去六張戲票,請他們來看戲。周恩來見了戲票,就問田漢:“戲票要好多錢?”田漢說:“這是請你去看戲,不要錢。”周恩來說:“那不行!”又鄭重地表示:“槐秋的劇團是職業劇團,全靠賣票維持生活和發展。我們怎麽能‘看白戲’呢?”田漢只好說:“那票錢就由我來付吧!”周恩來擺手說:“不行,不行!你不也就那麽幾個錢嗎?”結果,田漢拗不過周恩來,還是收了六張戲票錢,才算了事。
同青年成名的曹禺一樣,22歲就寫出名劇《鳳凰城》的吳祖光,也曾受到重慶一些文藝評論家的非議。1943年2月14日,吳祖光的《風雪夜歸人》首演,演出效果不錯,但輿論界把他批評得一塌糊塗,駡吳祖光“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要寫姨太太跟戲子調情、談戀愛這些與抗戰沒有關系的劇本?”周恩來聽到這些評論以後親自去看,並對這部戲作了中肯的評價。
周恩來看《風雪夜歸人》,先後一共看了七次,並且是爬著200多層的台階,到“抗建堂”去看。周恩來談到這個戲時表示:吳祖光寫這麽一個生活在底層的婦女,一個姨太太,跟一個生活在底層的戲子,他們為了爭取自由,向那麽強大的黑暗勢力作反抗,應不應該贊揚呢?大概是應該肯定的吧。
1941年11月,周恩來提議當時匯集重慶的中國文藝界人士為50壽辰的文壇宿將郭沫若祝壽,上演郭老的歷史劇《棠棣之花》。而且,周恩來親自出馬,邀請了共產黨員石淩鶴擔任導演。有人擔了重任,其他人也願意出來幫忙,沒有多久就把這個戲高水平地搞出來了。等到戲演出以後,郭老非常興奮,幾乎手舞足蹈。他這一高興就來了幹勁,延續整整18個月。這18個月他一口氣寫出來五個歷史劇,即《孔雀膽》、《屈原》、《虎符》、《高漸離》、《南宮草》。這說明,在周恩來的直接領導下,能够把每個人的積極性都調動起來。為此,周恩來的領導真是不能不令大家佩服。
當時,周恩來關心話劇界人士的事數不勝數,有一件事似乎不能不提。1941年皖南事變後,中國話劇界“四大名旦”之一的張瑞芳,由於在“霧季公演”中先後演出了《棠棣之花》和《屈原》等六部大戲,已經引起國民黨當局派遣的特務之注意。心細如發的周恩來看到並想到了要保護張瑞芳。事後,張瑞芳這樣回憶:“1941年皖南事變後,有同志通知我說到新華日報會客室,我就在那兒等著。這個時候總理突然出來了,與我進行第一次也是很長的談話。他告訴我,今後你的組織關系就在我這里,單綫聯系。不過我可能對不起你,就是你可能會過不了正常的組織生活了,因為我不可能每次按規定時間來跟你見面,以後有事我會通知你。”就這樣,張瑞芳在周恩來的關懷下,於惡劣的情況中,得到了很好的、有效的保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