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有一個問題必須提出來加以分析。如果普京總統謀求自己卸任後其後任總統還能夠實行他所制定的國家政策，普京就必須選擇自己的接班人。這是普京實現“國家政策連續性”的惟一要求和條件。試想，如果普京的反對派上台，還能夠實行他所制定的“國家政策連續性”嗎？從這個條件出發，普京如果不謀求第三屆任期，他就必須精心選擇自己的接班人。當然，普京所選擇的接班人必須經過俄羅斯憲法程序加以合法確認。但是，俄羅斯憲法程序所規定的總統選舉規則並不排斥現任總統對後繼者的個人偏好和傾向性。於是，我們可以梳理出這樣的政治鏈條，普京佈局――選擇總統候選人（通過總統選擇）――“保持國家政策連續性”。對於普京總統來說，選擇總統候選人這個環節最為關鍵。現在給普京總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需要完成葉利欽執政的最後時刻所完成的任務，這是歷史給普京所設定的政治方程式中最難以求解的一道題。
選擇總統接班人是普京的一個任務，這自然能夠理解，但自普京總統先後任命兩個第一副總理之後，人們尖銳地提出了問題，梅德維傑夫和伊萬諾夫究竟誰是繼任者？為什麼普京如此出牌？是他拿不准主意判定究竟誰優誰劣而將他們置於同一個政治水平上加以細細考察和比較，還是他對他們都很滿意，用平等競爭的辦法來讓民眾先期判定？還有第三種可能，即普京已經與後兩者達成了高度的政治默契，三者最大限度地利用現有的政治資源和潛力，在俄羅斯憲法和法律所承載的現有空間內充分把握政治大局，將總統權力在三者手中循環控制三十年左右（從2000年算起）。如果這種可能是成立的，那麼俄羅斯的戰略走向大致是按照普京所設計的方案得以實現。如果這個可能預案真的在普京團隊中得到認同和付諸實施的話，則普京是一個超級政治家，他所做的無疑是俄羅斯歷史上最富有政治智慧的人事安排。
當然，政治是需要偽裝和隱藏的。歷史給政治家一些大大小小的機會，至於政治家怎樣去理解和判定這些大大小小的機會，怎樣抓住這些不是很多而又稍縱即逝的機會，那是衡量政治家能力水平和意志的要素之一。對於高超的政治家來說，在可能和必要之間恰當地確定黃金分割線是十分重要的。俄羅斯一切都可能發生。如果注意到歷史的可變性，我們不能不看到，除了上述兩個最有可能的繼承者外，普京還有其他選擇。我們甚至可以設想第四種可能性，即普京先後推出兩個“第一副總理”來是掩人耳目，聲東擊西，將俄羅斯國內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兩個“第一副總理”那裏，然後在比較關鍵的時刻，突然而隆重地推出新的不被人們所關注的總統候選人來。但是，這種可能性需要普京冒很大的政治風險。
儘管這一切都屬於政治上的預斷和推測，但我們一定要注意普京的“保持國家政策連續性”這句話，它包含了很多隱形的政治寓意。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能解讀其全部政治含義。
普京面臨的問題
分析普京2007年的國情咨文，我們會明顯地覺察出，這並不是普京總統的政治告別演說，而且恰恰相反，這似乎是普京治國戰略思想的集中闡發。普京總統在國情咨文中明確表示，該國情咨文不是總結和評價自2000年至今的共同工作，不是對未來的哲學式建議，他認為評價自己的工作並不合適，他發表政治遺囑還為時過早。但普京總統在國情咨文中確實給俄羅斯提出了一些“哲學式的建議”，而且這些建議很有政治高度。正如普京總統在國情咨文中所說，他實際上在“確立正確的國家發展方向”，“不遺餘力地制訂出務實、具體的行動計劃”，並且“不遺餘力地使絕大多數國民相信該計劃的有效性”。
2004年俄羅斯著名的政治學家尼科諾夫曾經明確指出普京總統治國缺乏戰略。但在2007年普京總統法定的最後一年的國情咨文中明確地提出了自己的治國戰略，“我們的戰略計劃是：建立有作為的公民社會，建設能夠保障人民安全和讓人民過上應有的生活的高效率國家，形成自由的和對社會負責任的經營活動，反腐敗和打擊恐怖主義活動，實現武裝力量和護法機關的現代化，大大加強俄羅斯在國際事務中的作用。”普京總統在自己即將離職的最後時刻如此這般地明確提出國家“戰略計劃”合適嗎？他是給誰提呢？一個即將離任的總統給繼任者提出“國家戰略計劃”？為什麼普京總統不在執政的初期明確而集中地闡發他的宏大計劃呢？不能說普京總統在他執政初期沒有明確的國家戰略，只不過他是以比較隱蔽和低調的方式行事的，以至於連敏銳的俄羅斯政治學家都體察不出。現在他避免總結自己過去的八年，而是提出國家戰略計劃，這似乎不符合邏輯和情理。然而，如果我們從普京的“四個任期”這個角度看問題就能夠解決問題，也能夠得出普京總統的如此說法是符合他的治國邏輯的。
沒有一個總統會像普京這樣高調地在自己的最後一個任期提出諸多的大計劃。例如，未來12年俄羅斯應建造26個核電機組，而且要採用最先進的技術；建造高效的交通運輸體系，包括公路、機場，修建第二條伏爾加河至頓河的運河構想；為各類公民大規模建造住房的長期計劃；等等。要實現這樣的計劃就需要大規模的資金。那麼，大規模建造住房，錢從何處而來？普京總統在2007年國情咨文中非常自信地回答：“我們有錢，安排支出向來只是中央和地方如何選擇重點的問題。其次，我有個具體建議：為此動用一筆可觀的額外收入，其中包括改進稅收管理工作的收入，國家財產私有化的收入，並償還‘尤科斯’公司欠國家的債務而出售其資產的收入。”從這裏我們就可以看出，普京自信而又有底氣。
歸納起來，普京的治國戰略具有強烈的強國富民的色彩和特點，因而很得民心。
再回到普京的政治佈局這個話題上來。我們說普京的政治的關鍵之點在於，選好自己的接班人，真正的接班人。這是最難的事情。因為繼任者在多大程度上能夠容忍普京的“幹政”，在多大程度上能夠繼續保持普京的治國戰略和政策。最高權力的魅力有時候能夠使一切諾言和約定都化為烏有和泡影。一旦普京選定的接班人和繼承者成為實際的合法的最高權力的把握者，相當一部分政治精英就會附著上去，而疏離普京。普京現在依靠的更多是政權的力量，但對於未來的總統來說，政權的力量掌握在他的手中。而普京又通過何種方式來發揮政治作用呢？現在普京的民意指數很高，但要知道，俄羅斯的民意指數是經常變化的。他實際離任後，俄羅斯還會那麼關注他的影響和作用嗎？這對普京是一個考驗。還有一個因素不能不考慮。現在克里姆林宮內部的政治力量之間的鬥爭比較激烈，普京總統需要在各種政治力量之間保持大致的平衡。普京離任後以何種方式保持這種平衡？
最後一個問題，俄羅斯學者在分析這個問題時提出，普京在多大程度上退出俄羅斯政治生活？而我卻認為，這個問題應該是，普京在多大程度上和以何種方式參與俄羅斯的政治生活。儘管俄羅斯政治存在很多變數，儘管俄羅斯總統普京面臨諸多不確定的因素，他既要求解俄羅斯的政治方程式，又要精心地設置俄羅斯政治方程式讓別人去求解，但我們相信普京會有足夠的政治智慧處理好這個問題。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07年7月號，總第115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