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政”論述是否表明蔡英文放棄了“台獨”？
我們在肯定蔡英文論述中包含著某些積極元素的同時，也不能無視其論述中的問題：她是否真正放棄“台獨”、接受了“一中”？該論述是她“台獨”立場改變的開始，還是“台獨”策略的調整？未來她是否有放棄“台獨”立場的主觀願望？是否有與“台獨”陣營劃清界限的實際行動？這些問題均需要我們對她再作進一步跟蹤性觀察才能作出準確回答。單就她目前論述而言，尚不能說她放棄了“台獨”，回歸了“一中”，至少目前看不出她放棄“台獨”、接受“一中”的任何跡象。眾所周知，我們要研究蔡英文的“憲政”論述不可孤立地進行，還應將其與“維持現狀”、“求同存異”等論述綜合起來考察。從蔡英文的一系列論述來看，其“憲政”論述與“維持現狀”、“求同存異”等論述具有貫通性，只是各有側重。“維持現狀”也是一個似是而非的模糊論述，譬如要維持一個什麼樣的“現狀”？誠如大家所知，兩岸三方對於“現狀”的解讀和認知並不相同。按照以往的各方論述，大陸認知的現狀是兩岸同屬於“一個中國”框架；國民黨認知的現狀是兩岸同屬於“一個中國”架構，但一個中國是“中華民國”（至少在法理上如此論述）；民進黨認知的現狀是兩岸“一邊一國”。那麼，蔡英文要維持的“現狀”是上述哪一種現狀？按照常態推理，蔡英文的“現狀”是指兩岸“一邊一國”。維持這種意義的“現狀”，在大陸看來，這是不折不扣的“台獨”。就她的“求同存異”論述而言，也非常模糊，“求同”到底要求哪個“同”？“存異”到底要存哪個“異”？蔡英文也沒有講得很清楚。
如果將這些論述貫通起來綜合考察，可以發現，蔡英文主張回歸“憲政”，並非意味著其放棄“台獨”，因為其仍堅持“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對兩岸的定位仍是“一邊一國”。因此說，蔡英文的論述可謂以“憲政”形式包裝的“台獨”論述。她的立場和主旨是，在不放棄“台獨”立場的前提下，緩和與大陸的統“獨”對抗，繼續保持兩岸關係和平發展。但是，她的“憲政”論述，以及其作出繼續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姿態，容易給外界一種其放棄“台獨”的假象。
筆者的初步研究結論是，蔡英文雖然提出“憲政”論述，但仍堅持“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從其整套論述看，其“台獨”立場並未發生變化，僅是其“台獨”策略的調整（即主張實現“台獨”的方式、手段、技術等有所變化），具體表現在：①將追求“顯性台獨”調整為追求“隱性台獨”；②將追求“制憲台獨”調整為追求“務實台獨”。與原來“台獨”勢力主張重新“制憲”相比，其無非是不主張重新“制憲”而在“憲法”框架內堅持“務實台獨”。戰略目標並未變化，只是實現目標的戰術作了調整。③將追求“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調整為“‘中華民國’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這是邁向“台灣共和國”之路被大陸堵死之後的無奈選擇，只好“借殼上市”，但其實質未變。④將“剛性台獨”調整為“柔性台獨”。以上分析表明，蔡英文並未放棄“台獨”，其做出調整的目的是試圖消除台灣民眾對民進黨大陸政策一直衝撞“一中”框架的疑慮，從而增加民進黨對中間選民的吸引力。綜上分析，蔡英文的“憲政”論述是民進黨在根本無法實現“法理台獨”目標，但又不願意自動放棄“台獨”的情況下所做的無奈之舉，是進一步走向“務實台獨”的表現。
那麼，“憲政”論述的提出是否表明蔡英文接受“九二共識”？就目前蔡英文的論述來看，她並沒有接受“九二共識”。原因有二：①“九二共識”的實質是“一個中國”框架，蔡英文目前並沒有表示要接受“兩岸一中”。②目前“九二共識”已成為國民黨的專有名詞，民進黨要贏得選舉，必須與國民黨的“九二共識”有所區隔，否則，對其選舉不利；從這一意義上說，即使民進黨將來接受“兩岸一中”，也不會輕易接受“九二共識”這個名詞。以上分析表明，蔡英文的“憲政”論述並不表明其接受“九二共識”。雖然如此，那麼，蔡英文的“憲政”論述是否表明其在接受“九二共識”的道路上邁出了第一步呢？對於這個問題，目前無法回答。至少目前看不出來她有這樣的動機和行動。倘若蔡英文真正意欲在兩岸關係方面有所作為，應該明確放棄“台獨”，接受“一中”，蔡英文是否有能力和勇氣完成這樣的“華麗轉身”，我們拭目以待。
雖然蔡英文的“憲政”論述存在著諸多的模糊和局限，但我們也應對其作出客觀的評價。蔡英文的“憲政”論述相較於民進黨的三個決議文和2011年的“台灣共識”，（不管其動機如何）無疑有向大陸釋放善意的一面。儘管其尚未放棄“台獨”，但畢竟不再明目張膽地從事“台獨”，由“制憲台獨”向“務實台獨”方向轉變，至少表明“台獨”囂張氣焰有所收斂。這反映了民進黨既不願意放棄“台獨”，又不敢違背兩岸關係發展潮流的矛盾心態。
大陸的應對：聽其言、觀其行
蔡英文的“憲政”論述並非完全針對大陸，也針對台灣社會。既然做了“憲政”論述的承諾，倘若蔡英文果真能在2016年當選台灣地區領導人，想必她也會履行其承諾，只是履行什麼樣的“憲政”論述，以及如何履行“憲政”論述的問題。一方面，由於“憲政”論述的模糊性，可能會使蔡英文“憲政”論述朝著不同的方向進行解釋；另一方面，由於理論論述與實際行動之間通常會存在落差，因此未來蔡英文的“憲政”論述同實際行動之間也未必會完全保持一致。針對未來可能出現的不同情形，大陸應分別採取不同的應對策略。假如未來蔡英文上台主政的話，從理論上說，其兩岸政策無非會出現以下四種情形，具體參見下表：
（表格：未來蔡英文的兩岸政策走向之比較表）
情形①：論述正向，行動正向。該情形是指未來蔡英文在兩岸關係上不僅做出與大陸“一個中國”框架相向而行的“憲政”論述，而且在實際行動上表現出接受和支持“一中”框架的願望。根據目前的民進黨的情況來看，出現這種情形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但出現這種情形的萌芽形態或初級形態還是有可能的。倘若出現這種情形，大陸應及時給予積極的回應，並加以積極引導，使其逐步演變為推動兩岸關係發展的正向力量。倘若果真出現這種情形，兩岸關係發展就進入了一個新時期，民共互動指日可待。這種情形是大陸方面最為期盼的民進黨未來發展方向。
情形②：論述正向，行動反向。該情形是指未來蔡英文淡化或少提“台獨”，其“憲政”論述（至少在表面上）與大陸的“一個中國”框架呈現相向而行（或者即使沒有相向而行，但不再公開、故意、直接地衝撞“一個中國”框架）的趨勢，但在實際行動上，卻與大陸相逆而行，在實行動中抵觸、反對兩岸關係向縱深方向發展，給兩岸交流互動設置障礙，在國際社會進一步拓展所謂“邦交國”，衝撞和破壞“一個中國”框架。對於這種情形，大陸要揭穿其“言行不一”、對抗大陸、破壞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圖謀，並採取一系列具體措施給予反制和回擊。
情形③：論述反向，行動正向。鑒於民進黨目前從正面接受“九二共識”、“一中”框架尚存在一些困難，在其論述中仍然堅持主張“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國家”，但能夠在實際行動上支持“兩岸同屬於一個中國”框架，這種情形該界定為與大陸相向而行，還是相逆而行？的確是一個比較複雜的問題，需要結合屆時的具體情況來進行具體研判和界定，不能抽象地做出判斷。倘若蔡英文的兩岸政策中存在著某些消極的元素，但在總體上還能呈現出與大陸相向而行的趨勢，大陸應給予一定程度的理解或體諒，並積極地加以引導。出現這種情形的可能性很小，但從理論上說，也並非不可能。
情形④：論述反向，行動反向。這種情形是指未來民進黨無論在論述上還是在實際行動上，均採取與大陸“一個中國”框架相逆而行的政策。這種情形是最不利於兩岸關係發展的情形。政治實踐中，可能會出現該種情形的另一種形式，即主張“台獨”，但言辭不激烈；對兩岸交流消極抵制，但不公開反對。從目前台灣島內的社會政治生態看，“法理台獨”基本上失去了政治市場，“事實台獨”成為“台獨”勢力的必然選擇。在這種情勢下，未來出現這種情形的可能性比較大。未來蔡英文上台後，很可能在“台獨”問題上“只做不說”，即在論述不說過激的言辭，但在實際行動上大搞“事實台獨”。倘若果真這樣，大陸必採取有力地反制和回擊，兩岸關係和平發展就會面臨“地動山搖”的局面。
以上四種情形只是一個大概的劃分，事實上各種情形之間的分際並沒有那麼涇渭分明，有時還會出現介於某兩種情形之間的中間類型，這就我們需要根據具體情況進行具體分析。對於蔡英文的“憲政”論述，我們不會只看她的一次論述，而會作長時間地跟蹤觀察，並且將來著重要看她的實際行動。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大陸對蔡英文不僅要“聽其言”，更重要的還是“觀其行”。
註：“憲政體制”的英文該是“constitutional institution”或“constitutional system”，蔡英文在美國演講時的用詞是：“constitutional order”，該詞通常被譯成“憲政秩序”、“憲政次序”，那麼，中文譯成“憲政體制”是否不正確？筆者認為，“憲政秩序”與“憲政體制”在某些情況下可以互換使用，此處翻譯為“憲政體制”並不影響對蔡英文論述的準確理解。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15年7月號，總第211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