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化初期的社會結構
中產趨向於屌絲,屌絲則不知何去何從,對這兩個階層來說,社會階層已經不是固化的問題,而是普遍在下沉。階層的差距產生生活的隔離和心理的不平衡以及情緒的對立,於是仇富心理蔓延,報復和洩憤事件越來越頻繁。但問題是,在美國和歐洲,貧富差距同樣很大,比爾.蓋茨和一個紐約流浪漢之間的差距之大,可想而知,且據《人民日報》的說法,美國德國也有拼爹的現象,還有人指出蓋茨與巴菲特也是“富二代”,並非白手起家。但即便如此,並沒有見美國或全世界有人聲討這兩個“富二代”,也很少人拿布什家父子總統的“官二代”現象說事,這是為什麼?
首先,中國的競爭環境極度不公平,競爭還沒開始,就有人已經輸了,有人不戰而勝。這樣的環境下,富者恒為富,官者恒為官,“富二代”和“官二代”主要借助父輩的蔭蔽占盡好處,獲得權力提供的各種利益和機會的“特供”,並試圖複制“三代”和“四代”,其上位和個人的素質關係不大,只要有背景,說你行你就不行也行;而窮者恒為窮,上升的通道堵塞,學習改變不了命運,勤奮改變不了命運,有技術也改變不了命運,花了18年甚至更多的時間,也沒有辦法和人家坐在一起喝咖啡。這樣一來,仇富仇官就成了必然。而在美國這樣的社會裡,家世顯赫可能讓你少走一些彎路,但歸根究底,你的成功是因為你個人的能力在更大的社會範圍得到了檢驗。蓋茨的母親是IBM的董事,但沒有辦法命令全世界人民必須使用微軟視窗操作系統;巴菲特的父親是國會議員,但不可能給他提供股市內部消息;小布什看起來智商不高,但畢竟是美國人民選擇的結果。在這樣的社會裡,有“富二代”“官二代”“窮二代”,但前者不會驕縱,後者不會絕望,社會氛圍也不會到如此劍拔弩張的地步。
其次,中國的社會保障和職業安全感嚴重不足。清華大學教授白重恩認為,中國五險(養老、醫療、失業、工傷、計劃生育保險)繳納社保一般占到工資的40%,高的達到50%。“全世界沒有其它國家比中國更高,社保繳費負擔非常重。”但就是這麼高的繳費比例,最近有多家媒體報道稱:“連續繳費15年,60歲後每月最低只能領取73元養老金,即便按照最高標準繳費,最多也只能獲得每月129元的養老金”,中國人享有的社會保障負擔之重,水平之低,由此可見一斑。
從職業的安全感上看,早年的終身雇傭制被妖魔化為“大鍋飯”和國企效率不高的罪魁禍首,在1990年代初的“砸三鐵”(鐵飯碗、鐵工資、鐵交椅)中基本被廢除。中國企業的民主化程度普遍很低,幾乎每個機構,無論是民營還是國有,都是一個個專制的堡壘,老板說一不二,員工低頭哈腰。這樣的社會和工作環境,讓大多數人都處於莫名的焦慮和不安之中,人們對不公不義的容忍程度自然降低了很多,某些時候的情緒化難以避免。
最後,中國的經濟結構已經進入了工業化的中期階段,有些指標已經達到了工業化後期階段的水平,但是中國的社會結構還處於工業化初期階段,還遺留大量封建化和人身依附成分,個體的獨立和尊嚴,在大多數人的價值位階中,是遠遠低於升官發財的,這種情況不僅體現在“富二代”“官二代”身上,表現為他們依賴父母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表現為他們的“衙內”做派;也體現在“窮二代”和“中產二代”身上。這些人往往憎恨腐敗和尋租,但一旦獲得機會上升為“官一代”和“富一代”,卻又毫不猶豫地加入到這一行列中,去製造他們之前痛恨的“官二代”和“富二代”。
顯然,“富二代”“官二代”“中產二代”“窮二代”哪裡都有,但前兩者和後兩者之間隔離和對立的程度之深,恐怕以中國為甚。這背後,是社會優質資源日益被少數人壟斷、大部分人失去改變自身命運的機會的殘酷現實,也是權力不受約束的必然結果。要改變現狀,既不是渲染富人的不仁,也不是指責窮人偏執,而是讓富人得到約束,讓窮人得到關懷。而馴服權力,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