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主席游錫堃是陳水扁最鍾愛的接班人,藉著黨機器可以四處拉人入黨,此外,由於他是扁政府歷年來任期最長的閣揆,在行政部門也部署了不少暗樁,因此,在未來總統大選的初選過程中,實力不可小覷。他雖然以台灣水牛自居,講起話來既俗又有力,不過,從當年的「戰鬥內閣」到現在擔任黨魁,他的風格卻比較像是鬥牛,大體是希望囊括所有自主、以及深綠黨員的票。問題是,他的論述能力有限,如果只是扮演孟嘗君的角色,那麼,即使選舉語言再如何聳動,還是逃不過背後影武者的操弄命運。
惟一不確定的因素是副總統呂秀蓮。雖然沒有黨內派系的奧援,不過,就美麗島事件最年輕的政治受難者而言,比起務實的眾美麗島辯護士世代來看,她的確是更堅持理想、以及原則,不過,也因此容易遭到同志的排擠,也就是眾人皆是雜色馬的情況下,唯有的一匹白馬就難免被視為害群之馬。儘管她長期參贊國家大事,應該是有「有為者亦若是」的雄心大志,然而,究竟能否擺脫男性沙文主義的緊箍咒,也就是穿裙子的人能否指揮三軍,就看台灣社會在心理上是否有接受女性領導者的準備了。
國民黨
自從馬英九接任國民黨主席,接踵而來的就是如何鞏固他在黨內地位的課題,特別是如何讓立法院長王金平束手就範,然而,也因此讓本土派勢力覺得不是味道。對於後者而言,與國民黨的關係與其說是扈從、倒不如說是結盟,以零售業便利店的商業用語來看,他們在地方與民進黨作肉搏戰,完全是靠加盟店在護盤,而少數真正的直營店,譬如高雄市長選舉御筆欽點的黃俊英,若非不食人間煙火、再不就是缺乏整合能力,哪有打天下的能力?因此,面對馬主席團隊的頤指氣使,大家目前是敢怒不敢言。
原本,陳水扁的“國務機要費”、以及首長的特支費,都是威權體制留下來的陋規,取而代之的民進黨未能改弦易張,而掌有立法院多數的在野黨也渾然無覺;當媒體與檢察官抓住陳水扁的小辮子之際,泛藍見獵心喜,窮追猛打,沒想到民進黨立委以牙還牙,也逮到馬英九市長特支費的便宜行事,在相互保證毀滅的邏輯下,彼此都下不了台,也坐失讓大法官會議先行釋憲解圍的良機。
根據國民黨的提名內規,一但遭到起訴就喪失候選人的資格,因此,由於檢方會在過舊曆年前起訴馬英九的傳言甚囂塵上,一時人心惶惶,擔心無人可以在二OO八年總統獨挑大樑,甚至於有人悲觀地主張將憲政體制改為內閣制,莫衷一是。對於以逸代勞的王金平來說,目前已經不是「馬王配」、還是「王馬配」的抉擇,而是如果馬英九執意以獨立參選人的身分參選,是否會重蹈一九九六年「林(洋港)郝(柏村)配」、或是「陳(履安)王(清峰)配」的覆轍?屆時,即使是「連(戰)王配」出線,終究還是難逃泛藍分裂的事實,讓民進黨坐收漁翁之利。
其實,不管是透過“釋憲”、“總統特赦”、還是法官還其清白,如果馬英九終究能從特支費的風暴中全身而退,國民黨還是要面對其政黨屬性的難題。畢竟,抽刀斷水,只要是黨產的問題不能解決,國民黨就無法與威權時代的黨國體制切割清楚;此外,如果要洗清外來政權的污名,國民黨勢必要調整八旗綠營的分野,不要老是讓黨內本土人士有樣板、或是傭兵的疏離感。
追根究底,國民黨不能規避如何與大陸定位的問題,畢竟,大陸沿海部署飛彈所進行的神經戰,已經給台灣的老百姓造成無可挽回的嫌惡感。儘管連戰的國家定位是邦聯,不過他訪問大陸所高舉「聯共反台(獨)」,給人的印象就是胳臂往外彎,無助台灣內部的整合。相對之下,馬英九雖然有「台灣獨立選項」的讓步,卻拘泥於「台灣人民」、還是「國民黨」的選項;同樣地,「終極統一論」的底線更是令人擔憂,這不是把黨名去掉「中國」、或是加上「台灣」就可以彌補的。終極而言,重點還是在究竟台灣的前途要由「台灣人民同意」、還是「兩岸人民共同決定」的差別。
李登輝
近日台灣政壇最大的震撼,是前總統李登輝接受媒體所說的「我不是台獨,也從來沒有主張台獨」,令不少台獨支持者錯愕、甚至於憤怒。如果單純就他一手所催生的台聯黨而言,在民進黨的排擠之下,原本可以在民進黨左右遊刃有餘,在年底的立委選舉勢必全盤皆沒,為了在重圍中殺出一條血路,只好在目前的政黨支配主軸另闢蹊徑。由於民進黨在經濟上採取放手的政策,讓財團有上下其手的機會,整個社會的財富分配漸有雙峰的趨勢,讓李登輝覺得有突圍的空間,也就是讓台聯做「社會民主」的轉型。只不過,貧賤夫妻百事哀,在總統直選的大環境下,小黨缺乏母雞帶小雞的效應,即使獲得李登輝的全力加持,恐怕難逃兩大政黨的夾殺。
其實,李登輝的樂觀並非沒有根據,也就是說,目睹馬英九無力整合內部的窘境,即使親民黨面臨泡沫化的危機,不過,他判斷國民黨仍有裂解的可能;再加上民進黨諸派系如果因為總統、以及立委初選失利,屆時,很可能有人會憤而出走,這時候,左右逢源,還是有壯大的契機。如果政黨板塊又重回三分天下的局面,即使是兩大一小,嘗試跳脫二元對立的李登輝,不管總統大選的選舉聯盟、還是國會的立法聯盟,蛻變的台聯黨仍有左右政局的良機。
不過,除了立委選舉的戰術精算以外,李登輝應該是有更深一層的考量。就國家定位而言,他認為台灣已經獨立,剩下來的就是正名、以及制憲的工作,也就是所謂的「國家正常化」,因此,他會直言「從未主張台獨」、或是「台灣不必追求獨立」,對於「台獨教父」的稱呼也敬謝不敏。如果我們細緻考察李登輝的言論,一向強調「台灣優先」、以及「台灣主體」,也就是如何強化“國家認同”的挑戰,未必是昨非今是。然而,自從手護台灣運動出現以來,民進黨藉機操控所謂的「獨派團體」,三番兩次逼迫李登輝交心背書,當然會讓老驥伏櫪的他覺得情何以堪,情不自禁道出「商業台獨」的批判。
我們比較李登輝與民進黨的“國家定位”論述,最大的差別在前者自豪「中華民國的台灣化」,而後者大致上是接受「台灣的中華民國化」,也就是「土著化」與「內地化」的差別,在修辭上無分軒輊。既然兩者都認為台灣已經獨立,頂多是指控對方並非真正的信徒罷了,而非要放棄台獨的主張。坦誠而言,真正與兩者有重大差別的是台灣獨立建國聯盟,主張台灣目前只有實質獨立,必須進一步追求法理上的獨立。
結語
由政治自由化、民主轉型、到民主鞏固,台灣的政治運作大體是圍繞著認同政治的軸線在做動員,包括族群認同、國家認同、以及政黨認同。短期內,族群認同、以及國家認同的分歧較難縫合,而政黨認同也多少建立在如此涇渭分明的基礎。李登輝刻意要擺脫認同的面向,積極開創經濟分配的競技場,立即引來民進黨陣營的圍剿。終極而言,經濟分配的M字型分佈,是否能壓制政治立場的U字型分佈,這是牽動台灣未來政黨板塊的最關鍵因素。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07年3月號,總第11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