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場聽證會上,美國防部代理助理部長彼得.拉沃伊(Peter Lavoy)則較多談到解放軍“反介入與區域封鎖”戰力壯大對台海軍力平衡的影響,以及對美國在亞太地區安全義務與利益的影響;並指出,美國作為亞太駐地強權,不斷聚焦並加強在亞太的軍事參與和存在,對於亞太地區的安定繁榮,對於美國亞太盟友的安全、自由至關重要。拉沃伊認為,美國的亞太安全政策,植根於“盟友、夥伴網路+美國軍事存在”所構成的大框架,而美國對台安全政策(基於“與台灣關係法”與“六項保證”,保持對台安全義務與美台軍事關係),則是美國亞太政策的子政策。鑒於解放軍“反介入與區域封鎖”戰力的日益壯大及兩岸軍事平衡向中國大陸傾斜的新變化,拉沃伊承認,除了持續軍售外,美國近年還在密切參與和指導台灣推進國防制度化變革,助台軍事轉型,改進國防採購計劃,構建不對稱戰略優勢,以提高“嚇阻和抵禦”大陸攻擊的作戰能力。③
坎貝爾與拉沃伊在國會的證詞,是迄今為止美國官方有關台灣在其“重返”佈局中地位與作用的最明確闡述。他們的證詞意味著,美台軍事關係從屬於美國亞太政策,為增進自身亞太利益,以及維持盟友的信賴,美國會在原有美台關係框架內,繼續保持對台安全承諾,保持乃至有限強化美台軍事關係的發展;更暗示著,美台在應對解放軍“反介入與區域封鎖”戰力的日益壯大方面,存在利益互求與合作空間,並且已有事實上的合作。但值得注意的是,台灣在美國新國防戰略,特別是在“空海一體戰”與“聯合作戰介入概念”方面可以扮演的積極角色,美國官方,無論是白宮、國務院還是國防部的政策宣示中,都沒有予以明確而詳細的闡釋。美國政府在提到加強與盟友的關係,或要求盟友發揮配合作用時,提到了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泰國、菲律賓等美國傳統盟友,但未明確提及台灣。
不過,美國不少智庫人士對台灣之於美國“重返”的軍事價值的探討,倒是對理解美國的涉台戰略考慮有所幫助。在這些人士看來,台灣可以在“空海一體戰”與“聯合作戰介入概念”試驗中,為美軍戰略轉型充當“試驗床”,通過充分發揮台軍在空中/導彈一體防禦、反潛戰等方面對抗解放軍的潛力,為美軍未來突破“反介入與區域封鎖”體系提供參考。
首先,利用台灣的地理優勢,幫助美軍加強“空、海、天、網”四維空間的地區“態勢感知”(situational awareness)能力,為洞悉該地區四維空間情勢做出貢獻。空中監測資料融合其他資訊,可以更好瞭解中國大陸空軍的戰術與軍事理念。遠端超高頻預警雷達的資料可以填補該地區太空監測的空白。台灣海軍對西太平洋海底獨特地形與水文環境的熟悉,則可以助益美軍在“琉球——呂宋海峽—菲律賓群島——南中國海”一線構築反潛屏障,通過水下情報、監視與偵察以及佈設水雷等行動,配合戰時美日在第一島鏈的對華反潛戰。④台灣在與大陸的網路戰攻防中,也積累了很多經驗,可以與美軍分享。而且,台灣瞭解大陸防空反導系統的“單點故障”(single points of failure),保持台軍對這種“單點障礙”的阻遏能力,可減輕戰時美軍負擔,並降低局勢升級危險。⑤
此外,中美在戰區距離上的巨大不對稱性也使得台灣地位凸顯。美軍作戰所需的資源幾乎全部需從數千英里外轉運,而且海、空軍在西太平洋的主要後勤基地——關島也在解放軍射程以內,非常脆弱。相反,中國大陸在自家門口作戰,近水樓台,且國土遼闊,有戰略縱深優勢。在此情勢下,距中國大陸最近的台灣可以在頂住解放軍第一波攻勢中發揮作用,畢竟大陸有27個左右的空軍基地位於台灣炮火射程之內。
第二,美台在國防工業領域應強化合作。利用台灣在應用資訊與通訊技術創新方面的全球領先地位,為美軍先進防禦武器的研發降低成本。在這方面,台灣工業技術研究院、台灣中山科學研究院以及/或者私企都可參與進來。尤其是台灣中山科學研究院聚集了一大批國防研究與工程專家,不可缺席。第三,升級對台軍售,重點協助台灣獲得柴油動力潛艇。柴油動力潛艇可以有效阻遏中國大陸兩栖艦從西北、西南對台灣的攻擊,並實施反封鎖行動或擔負監控解放軍的使命,可謂是存活率很高的威懾工具。最後,台灣對美國的重要意義還在於,可以發揮戰略預警作用,扮演“煤礦裡的金絲雀”,作為研判中國大陸未來戰略走向的“風向標”。如果大陸未來無端以武力攻台,那麼,美國及其盟友就可以得到預警,判定大陸是好戰的,從而及早做好因應之策。
可以看出,上述建議的實質,還是要立足於台灣的地緣位置,在軍事“重返”佈局中,發揮並盡可能加強台灣在第一島鏈阻遏和牽制中國大陸軍力向外突破的作用,這恐怕也是美國官方雖未闡明、但又不用闡明的對台軍事地位與作用的定義。因為,事實上,台灣作為“以台制華”的戰略價值已經在那裡了(out there)。冷戰結束後的近二十年,台灣已逐漸被納入美國亞太地區軍事安全體系,以至於美台都有權威人士聲稱,台灣其實已成為美國的“准軍事盟友”。⑥鑒於台灣所處的第一島鏈的戰略地位及其在中美關係中的敏感性,保持現有美台軍事關係的“准同盟”架構,不過度觸犯中國的核心利益,其實已足以發揮台灣對美國軍事“重返”的配合作用,而不必另有所求。何況,台灣在第二島鏈與第三島鏈能夠發揮的戰略配合作用也是有限的。
台灣對美國軍事“重返”的認知與因應
2008年國民黨在台灣重新執政以來,兩岸關係實現歷史性轉折,走上了和平發展道路。但台灣當局並未放棄對大陸的戒心與疑懼,沒有停止與美國發展軍事關係的步伐,對美國“重返亞太”不無迎合與借重之意。
(一)制衡中國大陸(以“反介入與區域封鎖”為代表的)軍力的持續壯大,是台灣在軍事上迎合與借重美國“重返亞太”的核心需求
在台灣看來,美國在亞太地區有著重大利益,其“重返亞太”,強化對亞洲安全等領域的重視,加強與亞太國家及台灣的安全合作,對維持亞太和平、穩定與繁榮極為重要,因此,台灣歡迎美方“向亞洲再平衡”。與此同時,台灣又意識到,大陸的迅速崛起與美國“重返亞太”,使亞太地區出現了中美戰略競逐的關係;美國在亞太地區的主導地位,已明顯受到中國大陸的挑戰。如果未來十年間,中國大陸的綜合實力越來越強,而美國逐漸衰退,則中國大陸在亞太地區擁有主導地位的可能性將大幅上升;反之,如果美國能夠從經濟衰退困局中脫身,並進一步提升其軍事、科技等優勢,美國恢復在亞太主導地位可能性將大幅增加。但台灣也意識到,從當前形勢看,受到國防預算刪減的壓力,美國未必有足夠資源投入“重返”戰略,雖然動作頻仍,姿態做足,但美國不能確定新亞太戰略一定成功,也似乎無意號召盟國與夥伴,發展一個亞洲版的北約,更不會為鞏固霸權、抑制中國大陸崛起,有不惜一戰決心。
面對美中在亞太地區戰略競逐升溫的形勢,台灣聲稱,已展開全面性戰略佈局與配套措施,採取“親美、和陸、友日、連結亞太、佈局全球”的平衡策略,以靈活因應挑戰,並適時選擇最有利的戰略位置。台灣自視,在亞太地區軍力動態平衡的架構中,擁有影響美、日、中國大陸在西太平洋地區戰略優勢消長的重要作用。
從上述認知與應對來看,台灣實質上對美國戰略東移及其造成的影響,不無戰略猶疑,甚至有觀望、騎牆乃至待價而沽的政策傾向。但台灣又認為,大陸2010年以來不斷強調台灣是“核心利益”,不肯宣佈放棄對台使用武力,國防預算以年均兩位數百分比的速度增長,軍事現代化進程與軍力擴張迅速,特別是“反介入戰略”軍事能量,已逐漸形成了嚇阻美國介入、有效維持台海軍力動態平衡的新形勢。因此,即使在兩岸交流更甚以往的時刻,兩岸軍事衝突的危機仍然存在,台灣仍須正視“中共對我之威脅”,需要強大的防衛力量、“國際民主陣營”及堅強的台美經濟與安全夥伴關係的支持。這也就意味著,台灣對美軍事“重返”,存在迎合與借重需要,意圖借重美國制衡中國大陸,減輕台灣面臨的安全壓力,尤其是“反介入與區域封鎖”戰略力量的對台威懾壓力。2012年6月,在美國國防部長帕內塔宣佈至2020年將六成海上力量集中到亞太時,台灣因此公開積極表示,歡迎美國未來向亞太部署更多軍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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