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題：俄烏衝突及對兩岸關係的啟示 作者：王信賢（台灣），台灣政治大學東亞研究所教授兼所長
【摘要】俄烏戰爭迄今未如俄羅斯總統普丁一開始所預期的速戰速決，烏克蘭在北約，特別是美國的支持下，俄羅斯不僅未佔到便宜，也付出巨大的代價，隨著時間拉長，國際間強權博弈的痕跡也更加明顯。俄羅斯受到西方國家的譴責與制裁的同時，北京與莫斯科緊密的盟友關係一直受到國際關注。這場衝突不單是戰爭型態的典範轉移，也是國際政治的典範轉移。此外，不衹影響美中俄大三角，也關乎美中台小三角關係，也應該對兩岸關係有所啟示。本文將區分為中國大陸戰略觀察、對大陸對台政策的影響，以及對台灣和兩岸關係的啟示等三部分提出看法。
一、俄烏衝突後中國大陸的戰略觀察
首先，中國大陸在此衝突中的戰略為確保與俄羅斯間的全面戰略夥伴關係，但對外宣布“中立”以保有戰略迴旋空間。在北京冬奧開幕前夕，中俄兩國元首會面後共同發表了《中俄關於新時代國際關係和全球可持續發展的聯合聲明》，中國大陸公開呼籲“放棄冷戰思維”，而且還表態反對“北約擴張計劃”，等於是呼應俄羅斯的主張。中國大陸領導人同時也宣告“兩國友好沒有止境，合作沒有禁區”，此雖表明雙方在面對來自美國壓力的共同立場，但也讓中國大陸在戰爭爆發之後的選項大為縮減。
此場戰爭也深刻影響了國際格局，在美中戰略競爭中加大了美國議價的籌碼。在美中俄三角關係中，由於戰爭爆發後，美國主導的經濟制裁再加上重新團結北約，使得歐洲在安全上更加依賴美國，也讓歐洲主要國家包括法、德兩大國原本意圖將歐盟與北約切割的期待落空，目前包括芬蘭與瑞典等國原本處在俄歐間的緩衝帶，也相繼表明要加入北約的決心。此種“示範效應”不僅是在歐洲，美國的亞太盟國以美國為核心的安全體系將會更加明確。就長遠而言，中國大陸仍為美國最主要競爭對手，但俄羅斯此回的冒進，使得短期內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將矛盾置於俄羅斯會持續一段時間。但不論如何，俄羅斯國力全方位的衰退必定成為事實，對大陸而言，俄烏戰爭使得中國大陸在美中競爭中稍微獲得喘息空間，俄羅斯實力被削弱但不致敗亡應該符合北京的利益，一方面，俄羅斯國力減弱將使中國大陸來自北方的壓力減小，然一旦其國力受到大量削減，甚至引發內部政治變動，美中間的戰略緩衝也將大為縮水。而不論上述何種劇本，中國大陸都必將更為謹慎管控美中關係。
其次，戰爭迄今中國大陸皆試圖宣傳其位居道德制高點。關於此，中國大陸外交部長王毅於今年3月7日“兩會”外長記者會的表態最為明顯，其強調國際社會應聚焦兩大問題繼續努力，一是勸和促談，二是防止出現大規模人道主義危機。而在3月18日美國總統拜登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視訊通話中，習近平提及中美兩大國“應盡的國際責任，為世界和平與安寧作出努力”，又套用了兩句中國的老話：“一個巴掌拍不響”及“解鈴還須繫鈴人”；同樣在4月1日的中歐峰會中，習近平則重申中國一直以自己的方式發揮勸和促談作用，和談是避免局勢緊張升級的唯一可行途徑。
從習近平和王毅的講話中也透露出其想要塑造“中國積極‘勸和’，而北約特別是美國‘勸打’”的國際印象，特別是美國持續提供武器給烏克蘭，與激發俄烏間的矛盾，美國更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首次通過“租借法案”（Lend-Lease）以支援烏克蘭。用中國大陸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的話來說，是“還有一些勢力企圖藉制裁激化矛盾、分裂世界”。戰爭初期，此種美國“勸打”的觀點似乎效用不大，但隨著戰事拉長，歐洲包括法、徳、意等幾個主要大國也擔心局勢惡化，乃至讓俄羅斯鋌而走險、啟用更具殺傷力的武器，積極勸和、反對勸打的聲浪也將會有所提升。
再者，衝突迄今，北京在戰略上至少有三層憂慮：若此役俄羅斯的實力被大幅削弱，也削減了美中間的戰略緩衝，美中競爭會加劇，“東升西降”也將難以實現；美國目前已將此戰提升為自由與專制集團間的對抗，其持續團結自由世界以對抗“專制”俄羅斯，大陸的擔憂在於，隨著俄羅斯在烏克蘭的非人道行徑被一一揭露，中國不但得承受道德壓力，也會被推向“專制”集團的一方，這將使其近年來一再對外宣傳的“中國模式”以及“人類命運共同體”受到打擊。
值得留意的是，國際組織投票的“正式”行動上，中國大陸支持俄羅斯的立場是顯而易見的。在聯合國安理會、緊急特別會議與人權理事會的投票中，中國大陸均選擇看似“中立”卻是傾向俄羅斯立場的“棄權票”，而在俄羅斯軍事行動進行不順的同時，在國際法院要求俄羅斯應立即停止在烏克蘭的軍事行動，以及暫停俄羅斯在人權理事會的兩項投票中，中國大陸則直接投下了“反對票”。不過，從一些跡象也可看出北京試圖尋找“避險”空間，包括在“拜習通話”中，習近平提及“國家關係不能走到‘兵戎相向’，衝突、對抗不符合任何人的利益”，除了反對衝突的道德制高點外，似乎也隱含著中方對於俄羅斯的“特別軍事行動”保有不同意見的空間。
事實上，美中關係才是大陸在這場衝突中的首要考量，美國對中國大陸棒子與胡蘿蔔齊下的策略也逐步加大力度。在棒子方面，從楊潔篪與蘇利文在羅馬的馬拉松式會談、拜習通話中，美國皆強力要求中國大陸不得幫助俄羅斯，否則將面臨經濟懲罰和被全球孤立。而胡蘿蔔方面，不論真實的狀況如何，根據路透社報導，美國一位高級官員也釋放出訊息：“我們沒有看到中國對俄羅斯在烏克蘭戰爭中提供直接軍事支持，也沒有發現幫助俄羅斯繞開我們的制裁措施的系統性努力。”近期又傳出美國可能取消對中國大陸進口商品徵收的部分關稅，貿易代表戴琪雖表示，調降關稅是拜登政府用以壓低通膨的選項之一，但美中經貿關係的改善，對面臨經濟新常態、新冠疫情多點爆發、科技戰掐脖子的中國大陸而言，不啻為一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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