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場特殊的較量。是周恩來的頑强意志,對戰友的思念哀悼之情與病魔與癌症的一場較量。究竟誰更强些?他終於將精靈一樣顫抖跳躍的筆尖按在紙面上,吃力地又是堅持不懈地移動著:周——恩——來!他無數次用筆改變了山河,寫出了曆史。現在,他終於又寫出了他光輝的名字。
簽過到,周恩來便朝休息室走去,在門口就大聲呼喚:“薛明,薛明同志!”周恩來近半年來,還不曾有這樣響亮的聲音。賀龍的遺孀薛明,聞聲抬頭,叫一聲:“總理!”立刻奔過來,滿臉是淚,周恩來張開雙臂,一下子擁抱住她;身體由於悲慟而顫抖著。
“薛明啊,”周恩來哀聲哽咽,“我沒有把他保護好啊……”說著,淚如泉涌,四周圍哭聲立刻響成一片。
賀龍的女兒緊握住周恩來的手說:“周伯伯,您要保重身體,要保重身體啊。”周恩來無言地看著她,片刻,聲音顫抖地說:“我的時間也不長了。”
這令人心碎的嘆息,又一次引來悲聲四起。他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面對生命的終結無所畏懼,但也不無憂傷。他憂的是國家和人民,傷的是不能多爲人民服務了。
到了下半年,周恩來的病情不斷惡化。劇烈的癌痛折磨著他。有時痛得牙關緊咬,冷汗淋漓;有時痛得渾身戰栗,眉頭緊鎖。但他始終不肯哼出一聲。
“總理,打一針吧?”我們眼含淚水勸說。
周恩來嘴角一翹,勉力做出微笑,他是怕我們看到他的樣子而難受。他的聲音細微地說:“放,放段‘洪湖水,浪打浪’……”我們有“洪湖水,浪打浪”的磁帶,忙放起錄音。“洪湖水,浪打浪”的曲調便柔和地盈滿一室。
周恩來淡然的目光凝望著天花板,靜靜傾聽韓英歌唱的那優美的抒情曲調。他的眼里時時迸出一絲火花,仿佛望見了那碧波連天的洪湖,望見了他的戰友賀龍,憶起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的戎馬生涯……可是,他的眼圈忽然濕潤了,微微垂下眼簾,以手擊節,合著那婉轉的旋律……他一定是在默默抒發自己某種複雜的情感!到年底,周恩來又做了一次大手術。
至此,周恩來前後共做大小手術1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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