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苦苦相望
1961年,闞中干以反革命罪,被判處有期徒刑22年,小珍則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闞中干永遠記得服刑期間,遠遠地看到自己心愛的人。
闞中干:後來我在窗口上面望風偷看,看到她在下面放風,拍拍衣服,拍拍灰。我看到她在下面,臉白白的,皮膚沒有接觸陽光。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我趴在牢房裡面,我看到她在下面放風,心裡面又喜歡又心酸。
第二天我受審訊的時候,審訊人問我,你這兩天在房間裡幹什麼?我說我在房間裡考慮問題。還幹什麼了?其他沒幹什麼。你老婆看得舒服吧?啊呀,他怎麼知道我看老婆了?監房裡有人匯報了。
自從透過鐵窗無意中偷看到小珍一眼後,闞中干再也沒有見到小珍。兩個人近在咫尺,又相隔千里。我們無法想象自從小珍毅然決然地跟隨闞中干來到上海,又在短短的五天結束了或許本應該美滿的人生時,她腦海裡會思考些什麼。是懊悔,是淡然視之,還是企盼將來的重逢?兩個人,同在一座監獄中,每天感受著相同的氣息,而視綫卻無緣相交。小珍不知道闞中干離自己這麼近,這或許反而是種解脫。而闞中干那唯一的一次看見他心愛的人,卻更令他的心中飽受折磨。
闞中干:每天早上天亮之前睡在床上我就想她,一直想她,把她作為功課一樣的。自己心中好像拿錐子錐自己一樣痛,但是又想她,每天都在想。
在勞動改造中,在無聲的思念裡,闞中干度過了他的青春歲月。
就在闞中干服刑期間,1975年的4月5日,蔣介石帶著他終生未竟的“反攻大業”離開了人世,在三年後掌權的蔣經國也最終放棄幻想了30年的反攻大陸的想法。1979年元旦,《人民日報》發表了《告台灣同胞書》,提出必須盡快結束這種分裂局面,早日實現祖國統一。持續21年的炮擊金門也在同一天停止,祖國大陸率先走出了由對立走向對話的第一步。在“一國兩制”的誠意面前,兩岸開放從此成為大勢所趨,但也是從這一天起,台灣向大陸派遣間諜發生了新的變化,新的人生悲劇又在上演。
從此,香港由過去的前哨站成為台海諜戰的前沿。
冒雪尋訪夢中人
1980年,服刑22年,44歲的闞中干刑滿出獄,在走出了那兩扇沉重的黑漆大門後,面對監獄外的陌生世界他茫然了。他22年來須臾不能忘的小珍在哪裡?她回香港了嗎?她結婚了嗎?在這茫茫人海裡,又向何處去尋。
闞中干:路都不會走啊!我到上海的時候,經過二十年的長期改造,過馬路都怕路走錯了,就怕走得不對,走錯了以後,給人民警察訓一頓。
除了一張刑滿釋放證明和一張沒有接受單位、根本不能落戶的“袋袋戶口”,闞中干一無所有。他唯一擁有的是對小珍的那份不變的情感。
闞中干:我在外面建築工地做小工,做建築小工,拌水泥、拌黃沙、做小販、踩黃魚車、踩三輪我都做過。自己手裡面有了點錢,我就想去見小珍。
1984年,闞中干費盡周折,終於打聽到小珍後來被送往安徽宣城白茅嶺農場勞動改造。闞中干知道當時刑滿釋放人員多數留場就業。得知小珍的下落闞中干一夜難眠,第二天就踏上了開往安徽的列車。
闞中干:當時我想的是,如果有朝一日,她還沒有結婚,一個人,哪怕她在窮鄉僻壤,哪怕在深山老林裡面,我這個上海的袋袋戶口隨便到什麼地方可以落下來的。雖然是分隔這麼久的時間,但是內心還是很自私的,最好我們倆還是生活在一起,雖然這個思想不強烈,但是這個燈火,這個火苗一直沒有熄滅。
一天後,闞中干冒著大雪,趕到了安徽白茅嶺農場。然而離農場越近,闞中干的心就越緊。
闞中干:出來之後天已經快黑了,那個地方離這裡還有幾十里路啊。公交車已經沒有了,這時候人家幹部已經下班了,交通車下班了回總廠。我就站在路當中,伸手攔車子,請他們車子停下來捎帶著我去。大雪紛飛,一片冰天雪地。分開這麼久時間了,她可能已經嫁人了,回想她過去所受的苦難,也可能會恨我,也可能我進去的時候拿棍子把我打出來。又想見她,又怕她。我思想准備什麼呢?不管你哪一種態度對我,我也要同你講幾句話,哪怕你開了門見到我用棍子轟我出來,我也要同你講幾句話,講幾句話我就走。
在雪地裡顛簸了兩個小時後,闞中干來到農場。可是等到了二十年後的一個答案卻是他最不願聽到的。
闞中干:農場管理員跟我講小珍已經結婚了,回上海去了。
闞中干沒有朋友,一個人小心謹慎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始終陪伴著他的,是一封喜歡看又不敢看的小珍的來信。
闞中干:看又喜歡看,但是看完了這封信以後呢,人就癱掉了。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就好像那個錐子錐自己的心一樣,又痛苦,又恨自己。人家講隨著時間流逝,感情會淡。我不是的,越來越深,越來越思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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