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本位不足以概括中國
Q:最近英國《金融時報》採訪了李澤厚,他認為,中國若能走出一條既不同於過去社會主義也不同於現在資本主義的新路,會對人類作出貢獻。但他認為,這樣的第三條道路現在還沒有找到,談模式還為時太早。“現在的中國是有封建特色的資本主義,就是官本位,政府權力過大。”你如何看待這種觀點?
A:“封建特色的資本主義”,還有“官本位”,就是定義,就是“模式”,而且是世界上獨特的模式。問題在於,這種抽象概括是否貼切、有解釋力。中國有“封建”社會嗎?在歐洲還是古希臘“奴隸社會”時,中國的所謂“封建”就崩潰了。中國是“資本主義”嗎?當代中國是“官本位”?那“刁民”“人民起義”“群體(暴力)抗議事件”,百姓諷刺政府和政府官員的短信,等等,都從哪里來?政府權力“大”或“小”怎麼定義?還是嚴肅點,斟酌一番再做這些“判斷”吧。
西方人說“只有兩條路”;連西方人都還沒走出第三條,世界還有誰能走得出道路?這樣說,世界就真的沒路了。世界上明明有那麼多條路擺在我們面前,大家不都活著呢,中國不還活得挺出彩?
西方現代意義上的代議制民主,從美國的“傑克遜民主”算起,也就二百年。世界有65億人。神化西方8億人中實行的制度,無視中國13億人生活的制度,無視12億穆斯林生活的種種制度,有點殖民地心態,有點自虐,有點怪。歷史很殘酷,不承認神話,因為歷史會打碎神話。
Q:你談到,我們不能對西方模式頂禮膜拜,那麼,我們對中國模式是否也不應該頂禮膜拜呢?換言之,你認為到目前為止的中國模式有什麼不足嗎?
A: 我本人留學美國近十年,研究“模式”這事本身就是從西方學界學來的。“中國模式”是什麼,現在根本沒有共識。即便我歸納了十二條,也未必有多少人認同,談什麼“頂禮膜拜”呢?在中國成功之際談模式,是說失敗的可能就在於背離這個模式。拆毀這個模式,拆故宮,建白宮,是中國遭受挫折的主要原因。這就是歸納“模式”的意義。
不能把所有問題都歸結為“體制”不好
Q:中國當下的社會民生中存在著種種問題,中國模式為什麼沒有解決這些問題?
A:中國眼下有很多大問題是事實。年輕人看眼下的問題,統統都是大問題,都是過不去的“檻”。“大問題”會跟著年齡變。考試得不了高分,那是中學生眼里最大的問題,但年齡大了,發現追不上心愛的人才是最大的問題。有的問題能解決,有的問題解決不了,也不用解決,靠“熬”就過去了,問題自己就沒了。
把所有的問題都懶惰地歸結為“體制”不好,動不動就要嚷著要自殺,是無知,是輕浮,是被忽悠的表現。知識界和新聞界有人動輒吵著要自殺,本身大概構成中國發展建設的最大問題。三十年前,還年輕的我們經歷過好幾個當時知識界“普遍”認為不自殺就解決不了的問題。那時執政的長者們說,別自殺,能解決——他們經歷過更困難的問題。後來問題就解決了。二十年前,買不起彩電是大問題,十年前,買不起汽車是大問題,而今買不起房子是大問題——同美國人差不多的問題。我們進步得不慢啊。
吃水的別忘了挖井的,一天到晚指責祖宗打下的基業,不是好品格。我希望今天的年輕人記住今天這些被說成“不拆政治體制就解決不了”的問題(1988-1989年,針對經濟改革的困境,很多人就這麼說過),包括腐敗問題。十年後,三十年後,再來回顧這判斷正確與否。在人民共和國慶祝第二個一甲子時,我們的人均收入可能將超越美國。為了實現這個“願景”,我們應該政治上不折騰,經濟上不動搖,國際上不偏袒(求公正,不偏袒侵略性極強的西方)。這是我們從六十年中國和世界經驗中得出的認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