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八十年代末全民文學熱,現在感覺作家更邊緣化了?
王蒙:現在的老百姓選擇更多樣了,年輕人考大學選專業,不像過去那麼熱愛選中文系,如今更愛選電腦、經濟、外貿。從國家行為來說,至少表面上保持了對文學的重視。過去在革命高潮中,意識形態對文學起的作用非常大。革命勝利初期,人們需要借助文學為革命尋找出路,尋找方向。那時候是尋找精神旗幟和火炬、雷電。現在新中國建立60多年了,很多人是抱著輕鬆、娛樂的心情看待文學。八十年代張潔《沉重的翅膀》引起爭論的時候,鄧小平說:“我有時候也看小說,我需要換換腦筋!”這是典型的鄧小平,他沒有唱高調。有一次我參加一個會議,有很多科學院院士說,我們也愛看小說!我問了一下,他們百分之百的看金庸的小說,沒有一個說愛看我王蒙的。
現在人們對文學沒有精神火炬、雷電的期待了。我年輕的時候,有“三紅兩闖”,《李自成》、《紅岩》、《青春之歌》、《林海雪原》、《鐵道游擊隊》……那時候都是膾炙人口的,現在從700部裡頭挑不出過去的“三紅兩闖”了。但是別籠統地說,“那時候好,現在差。”不經過一段時間的淘汰和沉澱,看不出來。
《小康》:在《莊子的享受》裡,有一節你拿莊子和《紅樓夢》比較,說到一個觀點:一個人能夠看到並接受世界的變化,但是能堅守內心的原則和準則,這是不是你自己的寫照?
王蒙:我倒沒這麼檢驗我自己,但是所有人都有變的一面,也有不變的一面。賈寶玉用極左的方法反對極左。中國社會經常會讓你處於兩難的處境,你不能一味地妥協敷衍,也不能一味地堅持。賈寶玉是避世的,他沉浸於青春期的感情生活。莊子也是避世的,他沉浸在對玄學的想象裡頭。對於莊子,看他是一種精神的享受,所以老莊不能當飯吃,把莊子當王老吉涼茶喝喝還行。能當飯吃的是孔子,他告訴你各方面的指導規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