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社會語言學上講,“洗澡”既是“脫褲子”的委婉表達,又是“割尾巴”的邏輯引申。
為了讓這個“澡”洗出效果,浴池的經理們想出了各種辦法,也就演繹出一連串巧妙而形象的比喻。首先是“水”的多少,洗大盆、中盆還是小盆。這裡的“水”,指的是群眾;盆,指的是會議;盆之大小,指的是會議的規模,參加者的多寡。一般說來,職位高的,如校長、院長之類,洗“大盆”;職位低的洗“小盆”;不大不小的洗“中盆”。普通的教職員工雖然自己不洗,但也不能閑著,他們得給被洗的搓澡。在具體洗法上,各校有所不同,多數學校規定,沒有多大問題的教授洗個“小盆澡”即可。清華大學則把洗小盆的標準降低到了講師一級。
其次是“水”的溫度。“冷水澡”是交代和批判都大大地不夠,“溫水澡”表明揭發批判得還不徹底,“熱水澡”是給那些問題大、態度惡的人準備的,比如北大法學院的教授周炳琳就洗了多次“熱水澡”。
“洗澡”的效果與被洗者的心理承受力有關,最壞的是把人“洗”死——清華大學化學系主任、著名的無機化學家高崇熙不堪大盆之洗,仰藥而死。北京大學有七個人自殺身亡。其次是把人“洗”得死去活來,如清華的華羅庚因保留了出國護照被扣上了懷念美帝的帽子,華不堪誣蔑,決然赴死。復旦的劉大傑上課吹牛去過歐羅巴,“洗澡”時被揭穿,面子過不去,跳了黃浦江。北大的沈從文屢次過不了關,先割喉後切腕。值得慶幸的是,這些人都獲救未死。周炳琳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強,但總過不了關也不是事兒,後來毛澤東替他說了話,才出了浴盆。極少數的頑固分子因為不好好“洗澡”,在運動後期被“掛起來”——在主辦者眼裡,他們成了衣帽一類的東西。
越十年,四清來了,因為有個清賬目、清倉庫一類的反貪內容,而貪污又是伸手的結果,因此“洗澡”之外又加了個“洗手”。又過了兩年,“洗手洗澡”進了北京市委的文件:“採取集訓辦法的好處:……便於教師洗手洗澡,坦白交代,有利於工作組做到胸中有數。”漢語的粗鄙化漸由腠理而入膏肓。
(本文摘自經濟觀察網 作者:啟之 原題為:“脫褲子”.“割尾巴”.“洗手洗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