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新台海趨向:在冷熱對抗間探尋統一之路
(一)新國際格局下的台灣問題
首先要肯定一點,就是沒有新冷戰,就沒有中美對決。衹要中國的發展不面臨大型戰爭的威脅,中國就要堅持和平發展,相應地也會堅持和平統一,因而沒有急切解決台灣問題的必要。反過來看,如果美國逼迫中國提前出手解決台灣問題,並強行干預和捲入台海武裝衝突,倒真可能引發中美大戰,那就不是新冷戰,而是局部熱戰了。如果美國擔心因台海危機引發中美新冷戰,它便沒有理由用台灣來刺激中國大陸。而美國的自我克制會產生一個悖論,即在台海做過了頭,中美打仗,美國也未必有條件和意願這樣做;美國現在不出手,則將越來越難出手,中國將越來越掌握台海主動權。所以,圍繞著台灣問題,中美雙方以及台灣地區將在冷對抗與熱對抗之間持續徘徊。但這種搖擺的情況和趨向有複雜的政治、經濟和軍事條件。
其次,非冷戰判斷很重要,非冷戰格局對中國有利,可以繼續利用歷史機遇期和戰略機遇期。避免採用武統方式解決台灣問題對中國大陸有利,對台灣更有利,對美國也有利。美國可以繼續維持關鍵因素和兩面下賭的地位。中國大陸不必提前解決台灣問題,可以為台灣預留足夠的思考醞釀時間;也可以給大陸充分考慮最佳統一路徑和方案的時間,避免由盲動造成的損失。在米爾斯海默看來,“中國持續崛起將會帶給台灣極為嚴重的後果,且幾乎都對台灣不利。中國的壯大,會讓台灣成為“中國的一部分”的未來牢不可破。對台灣最重要的問題,是在崛起的中國面前,如何避免“被中國統一”,並維持事實上的獨立〔22〕。”不過,兩岸冷對抗包含針對“台獨”的壓制,故不乏一定的軍事動作。所以反獨鬥爭可能從冷對抗滑向熱對抗。辯證地看,在戰爭邊緣遏制“台獨”,反而可能促進統一的實現。衹要美國不願捲入一場激烈的台海戰爭,這一結果便可能產生。所以,在台海地區,美國必須在冷熱兩種對抗之間把握好平衡。
再者,新國際秩序下理應避免戰爭,新亞洲或亞洲命運共同體需要和平發展與和平穩定,因此也不能輕啟戰端。中國應儘可能不捲入戰爭,更不應發動戰爭,哪怕是旨在統一祖國的國內戰爭。但中國要有能力避免形成戰爭的條件,包括在台海地區。在與美台進行博弈方面,上合組織、俄羅斯和印度的牽制作用、中東亂局、東盟的需求等都可以利用,以牽制美台的負面行動。半島局勢與台海局勢有很大的相關性,半島無核化若取得進展,則會給美國製造台海危機、牽制中國發展的機會,但中國依然有能力應對,見招拆招,開展局部對抗,而不會落入盲目發動武統的陷阱。
(二)台灣受陸地板塊與海洋聯盟拉扯
台灣受到新亞歐聚合板塊與跨洋板塊的拉扯,陷入矛盾,無所適從。通俗地講就是在中美兩大力量之間艱難選邊。從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視角看,台灣不向大陸靠攏,就偏離了新亞歐發展軌道,脫離了包括“一帶一路”在內的新東方和新南方潮,必將喪失很多良機。台灣選擇加入印太價值聯盟,依靠美國印太戰略維護安全,雖從阻止海上進攻角度看不無道理,但這會讓台灣一直處於動盪不安之中,難以正常發展,並不是明智的選擇。在印太戰略思考框架下,台海和南海可能聯動,美國似乎可以在海上掌控局勢,遏制中國大陸沖出第一島鏈,這讓台灣感覺自己是必不可少的力量。但台灣也須明白,一旦發生重大危機,美國有退路,台灣沒有退路;海上動盪不影響美國經濟,但絕對影響台灣生存。
台灣當局對世界的認知和對國際格局的判斷直接受美國影響甚至左右。當然,美國的政治挑釁既是它作為台灣後盾的體現,也是美台勾結的成果,這就是美國出台《與台灣交往法》以及軍事授權法案。可以看出美國的戰略界,包括美國對華精英、外交界相關人士,面對中國的發展態勢找不到更好辦法,衹有從台海,這個所謂的“軟肋”來著手,限制與擾亂中國的發展。美國將更深捲入台海衝突,台灣則會走向更深的泥潭。美國打開中美冷對抗的閘門,雖非中國所願,但也不是中國難以承受的,中國已經做好了鬥爭準備。
從日益清晰的美國防衛戰略調整步伐來看,以台灣問題為杠杆和棍棒來擠壓和敲打中國,干擾新時代中國的現代化進程,阻撓中國推進統一進程,是已露出冰山一角的美國台海新戰略。美國戰略界的新思路是以崛起的大國中國為戰略敵手,準備通過對抗和圍堵來制約甚至遏制中國,同時又深知中國的實力不可小覷,也懂得重演全球冷戰前景黯淡,故對中國採取了冷對抗的策略。他們想利用“台獨”執政優勢和冒險衝動,攪亂平靜的台灣海峽,從中牟取戰略利益。特朗普政府提出印太戰略,將中國定為主要戰略競爭對手,將為美台合作產生更多機會加強美台關係,協助台灣安全。美國在台海的政治挑釁,用意比表面上看起來要深得多。美國頻頻打“台灣牌”是實施戰略訛詐。美方在台海挑釁顯然沒有和平的意味,而是要製造麻煩、干擾刺激中方,誘導中方犯錯誤,從中漁利。
(三)中美冷對抗導致的兩岸冷對抗
中美冷對抗決定了兩岸冷對抗,這兩種對抗沒有嚴重破壞性,但會危機重重,對三方都有干擾和消耗,其中最脆弱、最艱難、最痛苦的自然是台灣。中美冷對抗下,美國的立場左右兩便,有轉圜空間,但兩岸冷對抗下,台灣沒有轉圜空間。民進黨和蔡英文當局的遭遇已經證明了這一判斷。兩岸冷對抗的表現是政治、經濟、軍事上不走向熱對抗即不走到戰爭邊緣,但冷對抗下的官民切割很令台灣當局尷尬、困頓和焦急。大陸一方面對“台獨”堅決鬥爭,不與台灣當局往來,另一方面團結關懷台灣同胞,是一種新形態的鬥而不破。當然,兩岸冷對抗對大陸來說是不利的干擾,但對台灣而言,是全面的困擾,阻礙經濟發展,是不可承受之重。
然而,兩岸冷對抗的特殊結構和狀態,為台灣同胞尤其是台商和台青創造了躲避危險的可能性,其出路不是在台灣本土,海外也沒有很大空間,最可能的空間是大陸。大陸惠台政策和全面治理增加了大陸對台胞的吸引能力,也排除了部分障礙。其結果一方面是促進兩岸和平發展,另一方面為祖國和平統一奠定基礎,因為作為試驗,是一種對預統一的探索。這在熱對抗下不可能實現。世界大變局和冷對抗下的大陸發展,為台灣以某種方式搭車前行開闢了路徑,這也是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要義。和平有利於大陸的發展,發展過程與發展成果又反過來促進和平,這為祖國和平統一提供了機遇。
(四)大變局有利於和統、不利於“台獨”
世界大變局有利於中國走和平發展道路,所以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將是和平復興,而作為其中核心任務之一的祖國統一也應是和平統一,否則便會陷入悖論。有了新亞歐板塊的依託,中國有條件通過和平發展實現和平崛起與和平統一,故制訂了實行“和平統一、一國兩制”基本方略,充分表現了戰略定力、承載了戰略耐心、指明了戰略路徑,而台灣雖可享有和平,卻因方向不確定而沒有戰略定力,並陷入內部紛爭。
在世界大變局和中美冷對抗之下,“台獨”處於大陸遏制壓力之下,任何嚴重衝撞大陸底線的行為都會引發台海危機,影響台灣安定。如果出現“台獨”重大變故,冷對抗很容易變成熱對抗。在“台獨”挑起的兩岸熱對抗面前,美國也不敢出手相救,願意站在台方立場的國家屈指可數。還要看到,兩岸冷對抗下,台灣會受到美國保護,但須交保護費,且不會得到任何經濟利益。在不能抓住大陸帶動的新亞歐發展機遇的情況下,台灣會被甩到新興經濟體後面。
(五)大陸的新發展將改變台灣社群
世界大變局下的中國大陸新發展和新趨勢,將在台灣社會內引發重大分流,一股湧向大陸的人潮將形成登陸群體或曰“居陸群體”,留在島內的人群自然就成了“留守群體”,前者是有方向、往外走、向前走的群體,後者是滿足於現狀或無所欲求的群體。這一單純的分野可以不分藍綠、不論黨派、不涉政治,但不能不對大陸做出抉擇。在此情況下,台灣青年群體除了有所謂北青和南青之分〔23〕,勢將更分明地劃分為“居陸青”與“留守青”,並逐漸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居陸群體”和“居陸青”的意義在於,他們融入大陸社會的過程嵌入了和平統一進程,也成為中國和平發展、和平崛起、和平復興的一部分。他們將逐漸形成台灣統派的認知和觀念,但不同於後者的是,他們不光有觀念,還有行動,這種知行合一將成為新群體的大方向。台灣社群的這一分野可能會影響“一國兩制”的台灣模式,即可能改變“一國兩制”的形態——特別行政區+社群跨界融合,使台灣同胞既保留原有制度和生活方式,又能享有大陸的機會、資源和優勢。這才能形成井水通河水的融會貫通、同胞並存的人人合一、福禍同擔的休戚與共。
四、結論
世界大變局為中國的和平發展與和平復興開闢了空間、創造了條件,即使無法規避冷對抗,中國也會與各個大國協調合作塑造未來國際秩序。國際格局大變動不以新冷戰為發展方向,而是以冷對抗為常態和特徵,國際秩序的調整也不會是顛覆性的、激烈的過程,全球政治板塊的運動、重疊、作用是“軟改造”或“軟塑造”過程的關鍵,新國際秩序將賴以逐漸地、和緩地、柔性地形成。中國在大國外交方針的指引下,將在這一過程中發揮主要作用,並將為進一步發展壯大營造良好的國際環境。在諸多政治板塊的作用下,中國有條件也有能力與美國進行冷對抗,避免熱對抗。
在台灣問題上,客觀環境、條件及形勢決定了對抗的必然性和激烈性。中國不會拿一中原則與美國做交易。也不會因為自身實力增強就急於武統。但中國大陸隨時準備與美台負面行為對抗,所以難以避免在冷熱兩種對抗間徘徊。從客觀情況看,無論冷對抗還是熱對抗,結果將是台灣遭受損失或重創。從長遠看,世界大變局終究還是有利於中國實現和平統一的,未來一個時期的兩岸關係和兩岸發展態勢,都不會脫離和平統一軌道,儘管台灣處於兩種國際力量的拉扯之下,但台灣社會終究會選擇向大陸靠攏、向機會靠攏、向未來靠攏。
註釋:
〔1〕王鵬:《阿根廷“G2”會:兩極化世界與中美“全面競爭”時代的到來》,載2018年11月30日,金融時報中文網。
〔2〕維克多·拉林:《東歐亞地區的新地緣政治》,原載俄羅斯《全球政治中的俄羅斯》雙月刊,轉引自2018年9月25日《參考消息》。
〔3〕約瑟夫·奈:《中國崛起改變東亞力量格局 日本擔心被美國拋棄》,載11月4日《讀賣新聞》,轉引自2018年11月6日《參考消息》。
〔4〕張家棟:《美國推“印太戰略”虛招多實招少》,載2018年6月2日《環球時報》。
〔5〕鄭永年:《即將來臨的中美新冷戰》,載2018年3月13日《聯合早報》。
〔6〕黃靖:《“第二次冷戰”不會在中美爆發》,載2018年5月10日《環球時報》。
〔7〕維·羅特科普夫:《涼戰》,載2013年2月20日《外交政策》雜誌網站。
〔8〕馬丁·沃爾夫《美國要避免與中國的“新冷戰”》,載2018年11月1日英國《金融時報》。
〔9〕傅立民:《美國沒有資格再把中國排斥在外》,載環球網,2018-06-06。
〔10〕China and the U.S.: A clash of techno-nationalists, by Zheng Yongnian, on Washingtong Post, May 14, 2018.
〔11〕約瑟夫·奈:《中美面臨“合作的對抗”,而不是冷戰》,載2018年11月15日《報業辛迪加》。
〔12〕羅伯特·卡普蘭:《中國在南海的不戰而屈人之兵》,載2018年10月12日觀察者網。
〔13〕《冷和平:美國、日本、德國及霸權之爭》,載1992年6月8日美國《商業週刊》。
〔14〕王海良:《地緣戰略的高危地帶》,載2002年2月11日《文匯報》。
〔15〕王海良:《“大國協調”格局與兩岸關係新建構》,載《中國評論》2014年1月號。
〔16〕費爾德曼:《兩極世界會和平嗎?》,載2013年6月15日英國《經濟學家》。
〔17〕維·羅特科普夫:《涼戰》,載2013年2月20日《外交政策》雜誌網站。
〔18〕Raymond Zhong、孟寶勒:《新冷戰時代:中美高科技領域主導權之爭》,載2018年3月26日《紐約時報》。
〔19〕http://www.guancha.cn/PeterGoodman/2018_04_21_454422.shtml。
〔20〕傅立民:《美國沒有資格再把中國排斥在外》,載環球網,2018-06-06。
〔21〕崔立如:《中國崛起與國際秩序演變》,載《全球秩序》2018年第一期。
〔22〕米爾斯海默:《向台灣說再見》,載2018年8月號《國家利益》雜誌。
〔23〕石之瑜:《北派覺醒青年vs南派覺醒青年》, 2018年11月26日《風傳媒》。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19年1月號,總第25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