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北京4月18日電/據人民網報道,時值花繁樹綠時節,卻在台北聽到“綠癌”這個詞。請教一位植物專業人員,他稱自己就是一位綠色“驗屍官”。當植物成為旅遊資源,賞花成為經濟增長點,“花須連夜發”“不知庭樹意”這樣的事越來越多,櫻花雨、木棉道這樣的美景埋下隱患,物種入侵、水土流失、行道安全、鄉村文化流失等都有可能成為社會的重疾,假以時日,再難逆轉。
油桐花的悲喜
油桐樹在日據時代被日本人從長江流域引種到台灣中北部山區,桃園、新竹、苗栗客家人聚居區90%的樹皆是油桐樹,“客家莊”與油桐樹的形象相連。當時日本人看中的是油桐樹的經濟價值,取果榨桐油,取木做火柴、木屐。台灣名產美濃雨傘就是以桐油刷覆傘面。
當傳統的生產方式被現代工業取代,油桐樹便失去了往日的地位,成了自生自滅的山野之林。但峰回路轉,幾十年後,旅遊休閑概念興起,在高速公路上飛車而過的人們被油桐花開的“四月雪”吸引,剛開始只是“停車坐愛”,進一步便走入山村。賞花的需求遇到現代設計、包裝能力,“桐花祭”曼妙登場,從2002年起,每逢4月油桐花開,台灣有油桐樹的縣、市都會舉辦活動,讓賞花帶動食、宿、購、展、演。“桐花祭”現在成為台灣最大的賞花活動之一,五瓣油桐花也出現在布料、服飾、杯子和各種包裝盒上,成為台灣意象。
“桐花祭”帶來人潮錢潮,也帶來“高仿”和浮躁。接受記者採訪的植物專業人員說:“現在到處都栽桐樹,建桐花公園,有的賞花景點砍掉整個山頭的樹,只栽桐樹,令人痛心。就算一時吸引了人潮,掙了點小錢,但山坡地的水土保持成了問題。造景的桐花沒有文化內涵支撐,只供人拍幾張照片,能維持多長時間的吸引力呢?有一天,油桐花真要成‘祭’嗎?”
行道樹的學問
行道樹除了美化之外,擔負著遮陽、除塵、降溫、涵水等生態功能,但因為賞花風潮的影響,台灣有些地方在行道樹的選擇上也陷入“徒有其花”的盲區。像油桐樹這樣能形成花景的樹木被追捧,外來樹種藍花楹、花鈴木等成為時尚。各縣市的綠化工程招標越花越好,越洋越好,有的縣、市長放言種幾千棵外來樹種打造花海。這些外行話讓專家聽了心驚,且不說單一樹種極易引起蟲害,只怕南橘北種後的風險就難以意料。
前兩周台灣風鈴木花開,美麗花樹刷屏網絡,專家卻憂慮恐怕會帶來新一輪風鈴木熱。台灣現在網絡做主,有人曬張落羽鬆秋季轉紅的照片,這棵樹就成了景點,大家蜂擁去打卡,綠化工程就搶栽落羽鬆。有的地方因歌曲《木棉道》而打造木棉大道,照片雖美,但落花飛絮影響路邊農作物生長。有的地方推廣“鳳凰(木)花開”,不惜砍掉已成蔭的原生大樹。行道樹全憑花當家,種樹被民意帶著跑,後果往往曇花一現,錢樹兩空。
已有教訓在先。前幾年台灣興起追櫻潮,公園、行道樹廣種櫻花,但櫻花在台灣原生於氣溫相對低的山區,在路旁難以長高,短暫花期後,不能遮蔭降塵,還因橫生枝杈阻擋通行和店家招牌。前些年台灣在台中、台南、花蓮打造的櫻花林大多枯死,有專家因此將追櫻潮形容為“粉紅浩劫”,乾脆將櫻花樹稱為“有害樹種”,提醒各地科學種樹。
賞花熱的隱憂
賞花帶動人潮錢潮,是旅遊休閑業的新增長點,但缺乏生態觀念和文化內涵的支撐,不僅速生速落,帶來生態傷害,也會衝擊文化,誤導人們對傳統的認知。
以油桐花為例。因為油桐樹密集之地原為“客家莊”,客家文化有其獨特之處,因此走進油桐樹也是走入客家人群,了解客家的歷史、風俗、歌謠、飲食。但越辦越大的“桐花祭”活動只是撒錢擺排場,以大型演出為主軸,以吸引人潮為目的,客家文化符號化為一朵油桐花,被工廠大量印制在各種商品上。因為缺乏深度的文化內涵,這種活動極易高仿而浮濫,文化不僅沒為賞花注入靈魂,還被商業快餐化、膚淺化。
現在台灣賞花已賞到田間地頭,但賞的不是“春在溪頭薺菜花”,而是稻田改花田的波斯菊、向日葵、印度麻,這緣於台灣農業部門實行的休耕政策。農民如申請休耕,可停種水稻等農作物,種指定的綠肥植物,按地塊大小拿到補貼。綠肥植物多為可打造花田的植物,於是各鄉鎮陸續出現花海,假日流動著賞花人群。當農業變為觀光,鄉村旅遊變為賞花,因耕作產生的鄉村傳統文化便被消解,“粒粒皆辛苦”無從體會,敬天惜土失去意義。本來農家子弟已遠離田園,如果城裡後輩再認為鄉村就是花田和賞花,那輩輩傳承的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精神便漸漸消失。
讓賞花經濟真正成為美麗經濟,其中大有門道 ,需要科學與文化的培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