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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場邊的郎平(圖片來源:鳳凰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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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場上的郎平(圖片來源:鳳凰網) |
中評社北京10月2日電/據鳳凰網報道,近期電影《奪冠》熱映,在陳可辛的鏡頭中,郎平就是“女排精神”的化身。“特別倔強、特別認真”的郎平,在選擇排球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就與國家的命運纏繞在了一起。
電影中的郎平作為主教練在2013年回歸,提出了多項科學可靠的訓練計劃,並成功讓中國女排在2016年的奧運會登上冠軍的領獎台。但這其實是郎平的第二次回歸,早在1994年她就放棄了安穩的生活,在離婚的創傷尚未平複的時候,回國帶領當時士氣低落的中國女排。
電影中眾望所歸的勝利總是顯得單薄,實際上訓練、比賽中的痛苦是無法估量的。上世紀90年代的郎平遠離了女兒,背負著全國人民的期望,在女排復興之路上孤獨又艱難的前行。
本文摘自郎平自傳,故事正是開始於1998年失利的世錦賽。她的筆觸真摯又誠懇,描寫自己作為母親、作為女人在生活中的脆弱,或許一個真正勇敢的人才能如此。
失蹤的球襪
1998年11月1日我們從東京直飛鹿兒島。鹿兒島在日本的西部,是個小島。我們下榻的旅館正對面是個“活火山”,可緊挨著山腳卻住著很多的人家。我奇怪,這些人家為什麼不搬走?日本的陪同人員告訴我,因為這些住戶喜歡、留戀這兒獨特的風景,就是不願離開,一旦有預報再走也不晚。
在鹿兒島是參加小組賽,我們和韓國隊、克羅地亞隊,還有泰國隊分在一組。第一階段我們必須全勝,然後在第二階段,我們還要碰到古巴隊、意大利隊和保加利亞隊。在這樣的兩個階段,我們必須獲得前兩名,才能和另外兩組的前兩名共同進入前四名的半決賽。
但從這幾年的比賽情況看,我們打古巴隊一直處於下風,幾乎沒勝過。因此,第一階段的小組賽我們非打第一不可。但分析小組賽的陣容,我們並不樂觀,克羅地亞隊很強,他們吸收了原蘇聯隊的三名隊員,1995年我們和克羅地亞隊打過一場,3∶2險勝,以後再也沒有交鋒,奧運會以後我們換了一些年輕隊員,這些隊員都沒打過克羅地亞隊,心裡不是特別有底,賽前,我們的針對性訓練,更多地放在克羅地亞隊身上,我們還把意大利隊請來,打了兩場比賽,讓我們的隊員適應一下歐洲的打法。
李艶的狀態很好,我還是提醒她:“現在,很多國家都熟悉你、研究你,你要做好最困難的準備,技術上的,心理上的,方方面面都要有所警惕。”再說打韓國隊,這三年我們雖然從來沒有輸過,但我還是再三強調,打韓國隊不能大意。
我的預感是有根據的。在東京日立佐合公司訓練時,我每天都仔細地觀察隊員,發現隊員在賽前不是很興奮,我隱隱地擔心:她們是不是疲勞了?隊員們確實很辛苦,打完全國聯賽,她們沒有時間休整,直接來國家隊報到。但在出國之前,我已經安排了相當長時間的調整訓練,隊員不應該再出現疲勞狀態。
我和張蓉芳分頭找隊員聊天,了解她們各自的內心活動。吳咏梅說,她很有信心,還特別提到1994年世界錦標賽輸給韓國隊那場球:“我特別不理解,她們怎麼會輸給韓國隊的?”張蓉芳還有心地追問道:“吳咏梅,你覺得這次打韓國隊有多大把握?”吳咏梅說:“心很定!”張蓉芳向我轉述了吳咏梅的話,我心裡反而有些不安了,韓國隊的頑強是不可小看的。
打韓國隊的前一天晚上,我獨自在窗前坐了坐。我們住在海濱,20層的樓,高高在上,拉開窗簾,海風拂面,令人心曠神怡。不一會兒,亞文進來說,打贏克羅地亞隊,隊員們情緒很好,又有大海的景色做伴,大家都說,但願我們自始至終都能保持輕鬆愉快的心情。我的心卻放不下,不敢輕鬆,總感覺沒到愉快的時候,特別是打韓國隊,好像覺得能贏,又沒有十分的把握,很難預料會發生什麼情況,打這種球,很難受,心老提著。
不知為什麼,到了鹿兒島,老是要發生一些意外、一些差錯。打克羅地亞隊那天,隊員們做準備活動,我在幫他們撿球時,只聽我的膝關節“哢嚓”一聲,當時沒太在意,馬上比賽了,精力都集中在比賽上,對別的事情都沒有感覺了。打完第一局,站起來換場地,我才發現我的左腿直不了了,很疼很脹,但我這時候不能瘸著腿走路啊,主教練要注意形象,我硬挺著。
打完比賽,我的膝關節腫得像個大饅頭,在食堂裡馬上用冰做緊急處理,田大夫把我的腿加固了,晚上睡覺,腿也彎不了,24小時以後才慢慢能走路,外國隊員笑話我:“中國隊隊員沒傷,教練先受傷了。”打韓國隊前一天的傍晚,還有一個小小的細節也讓我稍稍地揪了揪心:吃過晚飯,我洗了雙襪子,用衣架晾在陽台上,然後召集隊員開賽前的準備會,隊員們在會上異口同聲地說,打韓國隊有把握,打得好3∶0,打不好3∶1。
我提出了和她們相反的看法,我說,我們不能按一般的情況來判斷,在大賽中,絕對不能有錯誤的判斷,哪怕一絲一毫,都會使你變主動為被動。在新聞發布會上,韓國隊教練已經說了這樣的話:我們怕中國隊怕了三年,你怕也得打,不怕也得打,還不如放開手腳打。我要求隊員一定不能有僥幸思想。但在準備會上,我感到隊員們談得都很一般,贏了克羅地亞隊,大家還是鬆了點勁。
開完會回到房間,我突然發現,晾在衣架上的襪子少了一只,我四處找了找,才看到那只失蹤的襪子掛在陽台的欄杆上,幾乎是只掛住一根細細的線,我挺敏感,心猛地收緊了一下:這只襪子差一點從陽台上掉下去,是不是在說明點什麼?我想,這不是迷信,我很能體會自己,這些微妙的、不為人覺察的心理變化,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一只襪子根本不值錢,丟了就丟了,我的心為什麼會為此一動?我不由得想到,這次錦標賽我們會怎麼樣?
和韓國隊比賽的那天早晨,我起床後在陽台上站了會兒,看到克羅地亞隊員一個個都在海邊散步,她們昨天又輸給韓國隊,也許是時差沒倒好,她們沒有發揮出最好的狀態。這時,我聽到隔壁陽台上何琦在對吳咏梅說:“你看你看,克羅地亞隊昨天輸了,想不開了,在底下溜彎呢。”
我隨口接一句:“希望我們不要爆冷門啊!”
何琦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會的。”但不知為什麼,突然間,我又想到昨天夜裡尋找那只“失蹤的球襪”的情景。“差一點掉下去的球襪”似乎真是一種預兆。
中韓賽開始了,袁偉民卻要上飛機去廣州出差,臨走前,他在辦公室看衛星轉播,前兩局中國女排輸了,袁偉民坐在辦公室裡不動了,走不了了?!有人來催了,飛機是不等人的。第三局一開始,眼看起飛的時間實在緊迫,袁偉民揣著惴惴不安的心去了機場。一下飛機,他迫不及待地打電話詢問:結果怎樣?電話那頭傳來的消息令人懊喪:中國女排2∶3輸給了韓國隊。
自我執教中國女排以來,韓國隊從來沒有贏過中國隊,但金炯實接手教鞭以後,韓國隊為打中國隊做了長期的準備,今天的比賽她們是抱著決一死戰的心情,一定要打贏中國隊。中國隊在第一局曾以13∶9的形勢領先,最後卻讓對方連追6分。第二局,中國隊又以6∶3領先,但仍然被韓國隊追成8平。12平以後,中國隊又連連失誤,以15∶17又丟一局。
顯然,中國隊今天輸給韓國隊的主要原因就是失誤太多,特別在關鍵的第五局,失誤送了6分之多。中國女排教練陳忠和說,郎平帶隊以來從沒有出現過這樣高的失誤率。據說,李嵐清同志也有點坐不住了,打電話到廣州找袁偉民:給郎平打個電話吧。但是,這個電話該怎麼打,是批評還是安慰?!袁偉民為難了、猶豫了。
輸了這場球,大家就緩不過勁了,有的隊員當場就哭。我不許隊員當著別人的面哭:你只能贏不能輸?!當然,我們輸得實在太關鍵了。在大食堂吃飯的時候,意大利隊主教練佛利哥尼看到我,親切地說:“放鬆點,中國隊沒有問題,我看了錄像,我真不敢相信韓國隊打得這麼好,但我不相信她們場場都能打得這麼好。”古巴隊主教練安東尼奧也拍拍我的肩膀說:“以後還有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