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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第二任期對華政策趨向研判
http://www.CRNTT.com   2025-01-07 00:11:06


 
  三、特朗普第二任期涉華政策趨向

  從大選中的涉華表態來看,特朗普將中國議題用以動員選民的頻率明顯下降,反而多次提及同中國領導人的私人友誼,可將此理解為特朗普釋放對華善意或“交易信號”的一種形式,可見中國在其對外交易布局中占據重要位置。從政策領域來看,特朗普的貿易政策將給中美關係帶來挑戰,但特朗普上台加劇美國社會撕裂、新孤立主義傾向讓同盟體系鬆動以及交易心理或為中國外交帶來機遇。

  第一,特朗普上台執政,會由內而外,更多精力將放在國內議題上。在今年的大選中,選民高度關注還是國內議題。特朗普團隊當中,新孤立主義情緒濃厚,主張將更多資源和精力放在解決美國國內問題上。不僅如此,特朗普還要清算政治對手,對付他所謂的“深層國家”,大幅削減政府機構和工作人員。這些做法衹會加劇美國國內的政治矛盾,更會遇到重重阻力,從而牽扯特朗普政府的大量精力。在這一背景下,共和黨未來的“全面執政”環境不容樂觀,并將面臨嚴峻的中期選舉壓力。

  第二,對外政策方面,特朗普將優先關注俄烏問題和巴以問題,中國議題的緊迫程度相對靠後。一方面,特朗普上台後的首要對外事項是出台新的“兩場衝突”解決方案,以兌現其“上任第一天結束俄烏戰爭”、以色列需要“結束戰爭”并“恢復正常”等承諾,因此不會首當其衝針對中國。與2016年類似,特朗普上台優先關注伊核問題和叙利亞問題,首次出訪地也選在了中東地區,執政百日後所提出的對華關切是希望“中國能幫助美國解決朝鮮問題”。另一方面,遵循特朗普的競選表態和政策偏好,其團隊早已啓動對“兩場衝突”斡旋工作,在上任之初兌現調停俄烏承諾的可能性較高,或將要求中國發揮一定作用。

  第三,經貿問題仍居於特朗普對華政策的核心地位。特朗普傾向於將政治和安全問題“經貿化”,第二任期較大可能進一步加碼對華關稅,限制中國通過第三國對美國的間接出口,并將取消中國的“最惠國貿易地位”作為施壓籌碼迫使中國在談判中讓步。2024共和黨黨綱也明確提出將“逐步停止必需品的進口,并阻止中國購買美國的房地產和工業”。⑤鑒於特朗普的貿易政策落腳於國內產業回流和新增就業,因此可能對中國企業在美設廠持開放態度。特朗普曾多次表態,將對中國產品徵收60%的關稅。預計這60%的對華關稅并非完全新增,纍積現行19.3%的對華平均關稅、對全球產品加徵的10%關稅以及取消中國永久正常貿易關係地位後的32%的關稅。特朗普還多次提及將頒布一項“四年計劃”以逐步淘汰從中國進口電子產品、鋼鐵到藥品等必需品,對中國自墨西哥輸美電動汽車徵收100%/200%關稅等。當然,不能忽視特朗普施策的靈活性,一是會留存制裁後門,如更廣泛地允許企業申訴和啓用豁免;二是通過關稅施壓中國為美國創造高質量就業崗位;三是通過談判達到目的後再削減關稅。如果取消中國“最惠國貿易地位”是特朗普施壓底牌,那麼這將取決於中美第一階段談判的進展情況。不過,“與特朗普第一次加徵關稅時相比,中國有了更多的籌碼”,華盛頓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中國問題專家甘思德(Scott Kennedy)說。“如果中國認為特朗普正在發動一場全面經濟戰爭的話,它在反制美國上有一系列可動用的工具,并能給美國的經濟造成一定的傷害。”⑥當然,特朗普也許會得出美國經濟將受到加徵關稅威脅的結論,從而選擇和緩的加徵關稅方式。今年哈里斯之所以輸掉大選,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通脹問題。如果特朗普對大範圍的進口產品徵收關稅必然會加劇通脹,進而推高消費者支付的價格,損害依賴進口零部件的美國製造商。

  第四,秉持“美國優先”的理念,特朗普將對美國的盟友政策做出調整。特朗普奉行對外一視同仁的“同步施壓”路綫,表現為施壓盟友降低關稅、提高防務責任分攤、迫使盟友采購美國商品和投資美國。特朗普更青睞以雙邊協定替代多邊協議,有可能會終止或單邊退出“印太經濟框架”(IPEF),調整“四方對話機制”(QUAD)、“奧庫斯”(AUKUS)的戰略重點以服務於美國國內國防產業和關鍵供應鏈建設,對“七國集團”(G7)、北約、二十國集團(G20)等意興闌珊。上述系列舉措連同美國氣候能源政策、國際組織立場和對外援助政策的調整進一步疏遠美國與傳統盟友之間的關係,歐盟、日韓等改善對華關係的需求上升,其他發展中國家也將迫切深化對華合作。

  四、特朗普台海政策前瞻

  在今年的大選中,特朗普數次被問及台灣問題,而他的答復耐人尋味。特朗普在接受福克斯新聞采訪時表示,“台灣確實奪走了我們所有的芯片業務……我們應該阻止他們。我們應該對他們徵收關稅。”在今年7月彭博商業周刊的采訪中,特朗普重申了台灣奪走美國半導體製造業的說法,并將美國比作一家保險公司,要求台灣“支付防務費用”。他還暗示,由於台灣距離遙遠,美國很難保衛台灣,“台灣距離美國9500英里。距離中國68英里。”10月18日,特朗普接受《華爾街日報》采訪時表示:“如果中國大陸敢在我任期內進入台灣,很抱歉,我將對你徵收150%至200%的關稅!”接著當被問及是否會使用武力介入台海來對抗中國大陸時,特朗普明確地表示:不會也不需要這樣做,因為“中方會尊重他”。10月25日,特朗普接受全美最熱播客節目《喬·羅根體驗》采訪時再次提及,台灣若要美國保護,就應該支付保護費:“你知道,台灣偷了我們的芯片生意。他們希望我們提供保護,他們需要保護,但他們沒有為這項保護付錢。黑幫可是會收保護費的,對吧?”特朗普在這些訪談中所表達的基本邏輯是:台灣“偷走了美國的芯片”;台灣距離中國大陸很近,距離美國很遠,協防台灣難度大;台灣需要美國的保護,但台灣必須繳納更多保護費。

  特朗普關於台灣需要支付更多保護費的言論,恰恰體現了他一貫的“美國優先”理念,還有商人交易理念:

  一是提高要價,要求台灣對美方的訴求做出更多讓步。比如,台灣應當向美國更加開放市場,更多購買美國的油氣,使其成為購買美國商品的“提款機”。作為美國第八大貿易夥伴,美國對台貿易還有逆差。另外就是要將“台積電”變成“美積電”,要求美國芯片和半導體等高科技產業都去美國投資,成為美國製造業回歸的組成部分。特朗普政府將加大力度“掏空台灣”,采取多種手段榨乾台灣剩餘價值,逼迫台灣先進半導體製造企業赴美設廠和擴大投資,為其創造國內就業、促進美國製造業回流的國內政治目標服務。

  二是要求台灣大幅增加防務開支,提升自我防護能力。這既能減少美國的軍事負擔,又可以向台灣出售更多的武器。特朗普要求台灣增加防務開支到GDP的10%。然而,依照10%的防務開支實際上讓台灣入不敷出,難以支撑。

  三是特朗普存在充分利用台灣問題對中國大陸要挾并抬高要價的可能性。特朗普心中的交易,未必就是同中國大陸就台灣問題的一攬子解決來交易,而是有意通過承諾在台灣問題上不做或少做來要挾中國大陸做出讓步。儘管特朗普囂張跋扈,但主觀上不願也不會輕易放棄台灣,客觀上總統權力也會受到美國國內各種力量的牽制,他不能不顧及美國國內輿論,特別是共和黨內主張大力支持台灣的呼聲,況且他身邊的親台反共人士不乏其人。

  要準確把握特朗普政府的台海政策,就必須將其放在美國對華戰略競爭的政策框架中,畢竟這是美國對華政策的關鍵組成部分。而在美國國內,主張發展對台關係、予以台灣更多支持的聲音還是持續不斷,美國國會也在持續推波助瀾。可以確認,儘管交易的想法無時不在,但特朗普政府不會改變“以台制華”的手法:

  其一,美國以切香腸的方式不斷掏空“一個中國”政策,美台勾連官方色彩愈加濃厚,美台繼續朝著沒有外交承認的實質外交關係方向發展。

  其二,美國加大在台海地區的軍事存在,持續推進“太平洋威懾計劃”,大幅提升威懾力,阻止中國完成國家統一大業。 

  其三,美台防務合作將進一步深化,提升台灣的“不對稱戰力”,落實“豪豬戰略”。美國對台軍售將常態化,手續會簡化,出售力度會加大,所出售武器的輕便性和攻擊性不斷提升。美國培訓台軍的規模已擴大到了營級建制。美國還幫助台灣升級作戰指揮系統,旨在將其整合進美國作戰指揮體系,以便協同指揮作戰。依據2024財年《國防授權法案》,預定於2023-2027年間對台提供100億美元的無償軍費援助。

  其四,美方采取實質性舉措,支持台灣拓展國際空間,使得台灣問題國際化趨勢日益凸顯。一是混淆是非,歪曲聯合國大會第2758號決議,“台灣未定論”沉滓泛起,為台灣拓展國際空間開路。二是公開支持台灣“有意義地參與”世界衛生組織、國際民航組織、國際刑警組織等國際機構的活動。三是采取多種舉措公開幫助台灣維持與相關國家的所謂外交關係,干預和阻攔相關國家轉而承認中國大陸。即便如此,台灣當局所謂的“邦交國”也僅剩12個。四是通過不同方式挑唆和鼓動其盟友和夥伴發展對台關係,以造成既成事實,形成“多米諾效應”。

  其五,美台加強磋商與合作,不斷深化經貿關係,加深台灣對於美國的單向依賴,要求台灣降低對美貿易關稅,進一步開放市場。

  其六,美國將台灣進一步納入到“印太戰略”之中,讓台灣出錢出力。

  當然,特朗普政府的對台政策將會受到多重因素的影響,特別是中國大陸的反制能力。實際上,特朗普更看重中國大陸,而台灣衹是施壓大陸的工具。特朗普不太看重意識形態,內心重視中國大陸勝於台灣,也不關心台灣民衆的福祉,民進黨當局的“價值觀外交”和“保衛民主堡壘”等算盤將對特朗普作用不大。與拜登政府更重視台灣在美國全球戰略中的關鍵地位、將台灣視為其塑造遏制中國的全球“自由民主同盟”的抓手不同,特朗普更重視台灣擁有的經濟利益、議題聯動的交易價值以及對其實現美國國內政治目標的現實作用。

  其一,美國既要加快武裝台灣,又要考慮大陸的激烈反應,避免與大陸攤牌。

  其二,特朗普和中方的經貿博弈態勢。如果美方在貿易問題上提高無理要價卻不能得到滿足時,特朗普政府一定會在台灣、南海、香港、新疆等諸多議題上施壓,旨在極限施壓中方。特朗普高度重視經貿議題,而台灣等則會成為施壓的工具。

  其三,特朗普政府推進俄烏停火的進展。特朗普許下誇口,表示要很快結束俄烏衝突,但實際上難度不小,至今沒有看到合乎實際的具體方案。不能排除未來特朗普在兩個方面需要中方出面:一是要求中方扮演一定角色,包括勸說俄羅斯同意停火;二是對烏克蘭提供大國安全保障需要中國的參與。這些都會影響到特朗普政府的台海政策。

  其四,民進黨當局的親美反中舉措。面對特朗普的交易論,民進黨當局自然頗為緊張,因此也會采取舉措來迎合特朗普的訴求,并加大對美游說。最新的事態是,台灣正考慮對美150億美元的軍購,擬采購多達60架F-35戰機、4架E2-D預警機、10艘退役軍艦以及400枚“愛國者”導彈。這一做法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對特朗普示好。

  五、化危為機,應對“特朗普衝擊”

  特朗普上台後,中美在拜登政府期間初步建立的合作框架和溝通機制將面臨重塑壓力,氣候能源、AI監管等領域的溝通機制與合作可能會收窄,甚至是中斷。與此相對應,中美關係也將面臨挑戰。當然,特朗普再次執政,除了給中美關係帶來諸多不確定性外,也會帶來機遇。我們應化危為機,積極塑造,引導國際局勢朝著對我有利方向發展。

  如前所述,特朗普上台執政,加劇美國社會撕裂和黨派之爭,推高通脹,激化矛盾,迫使美國更加內向,無暇他顧。特朗普和共和黨保守派共同將進步主義運動和“深層國家”定義為美國的“首要威脅”,對華政策也將服務於這一進程。在此情況下,我們發展的空間就會更大,機會也就更多。美國疲於內顧,客觀上就會減輕對華戰略壓力。

  新孤立主義情緒進一步抬頭,美國主觀上不願投入更多資源,客觀上美國左右世界的能力相對下降,從而導致美國的對外干預意願下降。美國更多關注國內議題,從而在國際舞台上的影響和作用下降。這就給我們進一步走進世界舞台中央提供了機會。

  “美國優先”大行其道將使得美國與盟伴之間的關係貌合神離,美國同盟內部離心力上升,美國對華統一陣綫就會出現鬆動。具體而言,特朗普 “重雙邊、輕多邊”,策略上偏好“極限施壓”,內容上重視貿易公平和相對收益,輕視多邊聯盟和全球治理,客觀上有助於中國拉緊同美國盟友和其他發展中國家的關係,拓展中國的國際影響力。特朗普政府要求盟友增加防務開支、對盟友加徵普遍關稅、對國際組織和協議的“退群”和在諸如氣候變暖這類全球治理問題上發揮引領作用的倒退立場等等,都會削弱其對盟友信譽和全球領導力,加大盟友的憂慮,迫使盟友的自主性增強。這在一定程度上弱化拜登政府廣為構建的遏華“小圈子”。中方可以利用美國新孤立主義回潮和美盟友對特朗普回歸的擔憂,進一步分化拜登政府時期搭建起來的遏華統一陣綫。歐盟、日韓等盟友也將加速改善對華關係以應對“特朗普衝擊”,中國在“全球南方”中的影響力有望進一步強化。

  不僅如此,作為兩個大國,中美存在交易的空間和實現交易的潛在可能。特朗普曾多次表示“我們在外面有敵人——中國、俄羅斯、朝鮮。但如果你有一位聰明的總統,他們就不會是真正的敵人”。在接受埃隆·馬斯克的采訪期間,特朗普多次提到中國,但沒有批評中國,甚至表示希望與中國領導人保持友好關係。進一步來看,特朗普從未發表過諸如中美“新冷戰”或追求對華“脫鈎”的相關言論,反而多次表達對中國領導人的贊許,并在關鍵問題上采取“模糊性”策略以保持立場的靈活性,這體現了中國在其外交政策中的重要性,以及其在上任後推動實現中美交易的意願。特朗普在台灣問題上持實用主義的“交易思維”,為中美關係互動框架的基本穩定和探索台灣問題的解決方案創造了一定條件。

  隨著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宮,中美關係又站在了一個選擇的路口。“如果兩國做夥伴、做朋友,求同存異、彼此成就,中美關係就能够得到長足發展。如果把對方當對手、當敵人,惡性競爭、互相傷害,中美關係就會遭遇波折甚至倒退。”如同11月16日習近平主席在利馬會見美國總統拜登時所表述的,“作為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係,中美關係穩定發展既關乎兩國人民,也關乎人類前途命運。中美雙方要從兩國人民福祉和國際社會共同利益出發,作出明智選擇,繼續探尋兩個大國正確相處之道,實現中美兩國在這個星球上長期和平共存”。⑦

  註釋:

  ①Trump Risk Index: the global impact of a new US presidency,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https://www.eiu.com/n/campaigns/trump-risk-index/.

  ②Shane Goldmacher and Lisa Lerer, "Donald Trump Returns to Power, Ushering in New Era of Uncertainty," The New York Times, Nov. 6, 2024. https://www.nytimes.com/2024/11/06/us /politics /trump -wins -presidency.html.

  ③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The White House, December 2017.

  ④Edward Wong and Ana Swanson, "Despite a Cabinet Stocked With China Hawks, Trump May Be Cautious," The New York Times, November 22, 2024, Section A, Page 14, https://cn.nytimes.com/usa/20241121 /trump-cabinet-china-policy/.

  ⑤"2024 Republican Party Platform," July 08, 2024.https://www.presidency.ucsb.edu/documents/2024-republican-party-platform.

  ⑥Peter S. Goodman, "As Trump Threatens a Wider Trade War, the U.S. Confronts a Changed China," The New York Times, November 12, 2024. https://www.nytimes.com/2024/11/11 /business/trump -china-trade-war.html.

  ⑦楊依軍、韓梁:《習近平會見美國總統拜登》,新華社利馬11月16日電。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24年12月號,總第324期,P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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