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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 |
半個世紀以來,“魯學”一直享有“顯學”的至高學術地位。但是在作為顯學的魯學研究中,卻很少涉及魯迅的經濟生活背景。文化人一向出於清高“恥言錢”、或出於隱私“諱言錢”,然而他們內心,大都懂得錢的重要性。
我持續20多年的研究闡明了: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以後魯迅的穩定收入,保障了他在北京四合院和上海石庫門樓房的寫作環境。在法西斯文化圍剿中,魯迅能够自食其力、自行其是、自得其樂,堅持了他的自由思考和獨立人格。這使魯迅永遠成為文化人的榜樣。
經濟自立,是魯迅堅持“韌性戰鬥”的基礎。離開了錢的魯迅,不是完整的魯迅、更不是真正的魯迅。
從小就在語文課上學習魯迅。老師說:“魯迅吃的是草,擠出的是牛奶、血。”在青少年心目中,他身著樸素的中式長衫,再冷的冬天也不戴手套、圍巾,一年四季穿一雙黑帆布面膠底鞋。亂蓬蓬頭髮很長也不剃。聽老師說,國際友人史沫特萊邀請魯迅在大飯店赴宴,西崽竟然看魯迅衣衫樸素而不准他進門!許多回憶錄記載:魯迅雖然生活簡樸,卻節省很多錢支援革命。
在那個“史無前例”的時代,25歲的我,從中國科學院被押送到勞改農場。不發工資,每月僅15元人民幣的最低生活費。身披無產者的勞動服、頭戴資修反的“帽子”。人拉犁、扛石料,幹牛馬活、吃豬狗食之餘,還是改不掉老九的臭毛病,一休息瞪著雙眼就想看書。當時只准學“馬恩列斯毛林江”。幸好農場還有一套《魯迅全集》,這是作為革命文獻發下來給群眾輪流自學的。
我這個“專政對象”,當然在傳閱“革命文獻”方面最靠邊站。《魯迅全集》前幾卷精彩的部分,如《呐喊》、《仿徨》等,都被“內部矛盾處理”的別人搶去看了,連《兩地書》、《集外集拾遺》都輪不到我,讀書預備隊排得挺長挺長……,只有那上下兩册簇新精裝的《魯迅日記(1912—1936)》誰都翻了翻也不願過目,扔在角落裡。好罷,我就在冷而又冷的角落,自學這冷而又冷的《魯迅日記》罷。沉沉的兩大本,厚厚的千餘頁。那是多麼枯燥、瑣碎、繁複、乏味的流水帳啊!記得魯迅自己描述過:
“我的日記……寫的是信札往來、銀錢收付……例如:二月二日晴,得A信;B來。三月三日雨,收C校薪水X圓……尤其是……薪水,收到何年何月的幾成幾了,零零星星,總是記不清楚,必須有一筆帳,以便檢查……”
但是,旗手的帳,總不能算作“變天帳”罷。
百無聊賴之際想:好罷,我正好是學數學出身的,就來查查魯迅的帳罷。“中國文化人經濟狀況”的自選研究課題,原來是這樣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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