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頁 第2頁 第3頁 第4頁 第5頁 第6頁 第7頁 第8頁 第9頁 第10頁 第11頁 第12頁 第13頁 第14頁 第15頁 第16頁 第17頁 】 | |
十個人的春節返鄉筆記 | |
http://www.CRNTT.com 2011-03-03 14:00:30 |
憲章 和馬橋村的其他人一樣,憲章也沒讀過那本書。儘管他也在馬橋做了一輩子農民,但和別人不同的是,他家里有很多書。憲章平時都戴著近視眼鏡,其中一只眼睛的度數,是1800度。他喜歡看古書,尤其是《論語》,但不喜歡看現代書。 憲章是仁初前一任的村支書。他有3個兄弟,分別叫平章、早章和文章,他的名字,憲章,出自《論語》的《憲問篇》。但凑巧的是,他出生的1946年後不久,當時的國民政府修訂了憲法,也稱憲章。類似的巧合也發生在仁初的婆姨,四清身上。四清的姐姐分別叫二清、三清,她就順理成章叫了四清,但沒想到出生沒多久,就趕上了“四清”。 在馬橋,人們的名字經常與當時的重大事件掛鈎,有些是特地起的,比如《馬橋詞典》里的複查,再比如村里的建國、躍進、建設、改革、開放、港歸、澳歸、世博等,有些完全是巧合,比如憲章,比如四清。 這有時會帶來無妄之災,比如鄰村有一家人,生的孩子分別叫加成、入成、共成、產成和黨成,結果“文革”時說是反黨,被拉去批鬥。憲章倒一直很平安,他叫這個名字一直叫了60多年,一直沒有遇到什麼麻煩,只是前幾年辦身份證, “憲”字不知道為什麼被改成了“獻”,變成了胡獻章。憲章查了很多書,很不滿意這個新名字,所以私下里簽名時,還是用原來的。 芙蓉王 憲章因為生病,口齒不太好了,所以講話喜歡用寫的方式來表達。他拿過一張紙,拿過來遞給你,看著你讀完,就把紙揉成一團放進口袋里。 他寫字很漂亮,用詞古樸,偶爾還夾雜著繁體字,比如這段:“汨江原來清澈見底,游魚可數,帆船往來,絡繹不絕。但19 93年平江淘金熱,導致江水變濁。” 再比如這段:“馬橋人愛講排場。當年困難時期,過年就要招待來客紅薯片和炒蠶豆,如今則是開心果、美國核桃、芙蓉王香煙。”他說,但這僅限於春節,新年伊始,一過元宵節,一切就要回到原狀,抽普通的白沙煙。 他說的確乎是真的,我在鎮上的網吧,看到玩射擊遊戲的小孩,看起來不過八九歲,一邊為上網的幾塊錢爭吵,嘴巴上叼的卻是20多元一包的芙蓉王,想來這一定不是常態。 發歌 群華戴著一頂前進帽,抽起芙蓉王來很凶,一支接一支。仁初介紹說,在馬橋,群華發歌算是最有名氣的一個。 發歌就是唱山歌,《馬橋詞典》里提到過一個很會發歌的萬玉,很受姑娘媳婦歡迎,還會唱葷段子。前年鎮上要搞長樂鎮建鎮千年慶典,還事先和群華打招呼,要他到時去發幾首歌。但後來慶典沒有拉到贊助,發歌的事情也就作罷了。 群華今年67歲了,會發幾十首歌,年輕時也很受歡迎過。他也會發葷段子。我請他發一個來聽聽,他很不好意思,說有規矩,山歌不進屋,不能在有屋頂的地方唱,只好作罷。 群華年紀大了,也很發愁發歌傳承的事。他只有一個孫女,但是他不肯教她,因為傳統發歌不能傳女子,再說,山歌里的葷段子也不好教給她。群華說,如果有男人上門來學,就傳授給他,算是徒弟。 打包 在馬橋玩了幾天,我聽到消息,跑去幾里外平江縣的青林村蹭吃喜酒。 確切地說,是出嫁女兒過年回娘家的“於歸酒”。我到的時候,紅帳篷已經扎了起來,上百人坐在里面,等著開飯。主人似乎並不介意陌生人的到來,有人跑來握手,又有人把我安排在一桌坐下,端上擂茶,里面漂著香噴噴的芝麻和豆子。 每個人面前都有個飯碗,碗底寫了個“孝”字,我覺得奇怪,問旁邊的大嫂,說是這里請客都講究外包,那個“孝”字是出租碗筷的人的名字,以便還碗時方便辨認。 菜還沒有上,主人那邊就有一個女孩,按人頭給每個人發塑料袋。連抱在懷里的孩子,也有一個。旁邊的大嫂開始張羅,把桌上碟子里的紅包分給每個人,把瓜子香煙也拆開,每人一把丟在塑料袋里。另外,每個凳子腳下放著一包“芙蓉王”和一袋糖果,也是用來打包的。接下來,每上一個菜,待到人人吃過以後,都要分開打包,裝進塑料袋,等到吃完,桌上已經什麼都沒有。 我看了看紅包里面,裝的是10塊錢。因為來之前查過打包的習俗,所以假裝並不如何驚訝。實際上,這里千年前就有打包的習俗,從前是每道菜上來夾到桌角上,現在改成了塑料袋。我只是沒有想到打得如此乾淨。 我看看表,一頓有八道大菜的豐盛筵席,只用了10來分鐘就吃完了。來自三鄉四里的親朋們抹一抹嘴,把塑料袋放在摩托車的置物盒里,也不和主人招呼,就突突突地呼嘯而去。鄰座的大嫂告訴我,在這里,請客對主人來說是一件不小的負擔,即便算上禮金,這頓酒辦下來,也要賠上幾千塊錢。 |
【 第1頁 第2頁 第3頁 第4頁 第5頁 第6頁 第7頁 第8頁 第9頁 第10頁 第11頁 第12頁 第13頁 第14頁 第15頁 第16頁 第17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