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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體性孤獨:信息技術讓人類陷入更深的孤獨

http://www.CRNTT.com   2014-04-03 15:01:52  


 
  我是一名接受過心理分析訓練的心理學家。無論從感性還是專業理性出發,我都認為,人與人之間的親密關係和這種關係的“真實性”才是重中之重。假定人工智能可以發展出一套自有的做愛體位模式,我仍然為一種觀點感到擔憂——這種觀點認為,和一台機器卿卿我我是不需要感覺的。實際上,這只是一系列“仿佛”行為的集合,你得認為它“仿佛”關懷備至、“仿佛”善解人意。在我看來,“真實性”意味著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的能力,因經歷相似而與他人產生情感共鳴的能力,因為人類以相同的方式出生、擁有家人、品味失去家人的痛苦和死亡的真義。而機器人,即使再精密複雜,顯然也難以企及。

  因此我對利維的新書冷眼旁觀。如果機器人不是“新的生命形式”而是某種“表演藝術”呢?倘若和機器人發生關係讓我們“感覺很好”或“更好”,僅僅是因為我們感覺更加有掌控感呢?“感覺很好”本身不是黃金法則。一個人可以因為糟糕的原因而“感覺很好” 。倘若機器人的陪伴讓我感覺很好,卻使我們更加弱勢了呢?利維大膽觀點的益處在於它迫使我們反思:和機器人建立怎樣的關係是可能的、有必要的、合乎道德的?戀上機器人意味著什麼?當我讀他的這本書時,我的觀點非常明確。愛情意味著從對方的視角品嘗人世間的驚喜與艱辛,由雙方共同的經歷、體驗、悲傷和喜悅而形成。當我們把目光投向大眾媒體的時候,常常擔心我們的文化正在走向“低智商化”。而這本書則表現出“低情商化” :固執地背離人性中伴侶關係的複雜面,將虛假的情感關係視為新美學。

  當我讀到《和機器人的愛與性》這本書時感到更不舒服,因為利維將我關於計算機“潛在力量”的論點變成了他的論據。利維將此書特別獻給一位叫作安東尼 的麻省理工學院計算機黑客。我在 20 世紀 80 年代早期曾經採訪過他,那時安東尼才 19 歲。這位靦腆的年輕人發現,他在險象環生、陰雲密布的人類情感世界裡無法找到安全感,而計算機恰恰能撫慰人心。計算機程序裡的一切活動和互動令安東尼這個孤單的、恐懼親密的年輕人,感到不是一個人在自說自話。在《和機器人的愛與性》這本書裡,利維高估了安東尼的自我調適能力,他甚至建議,對於許多像安東尼這樣的人來說,和一個機器人相愛將是最合情合理的選擇。利維給我寄了一份新書樣本,並問我能不能複印一份給安東尼,好讓他高興高興。我卻對此並不太確定。我不確定安東尼在退縮到那個他稱之為“機器世界”的地方以後是否得到了安寧的生活。我只記得他是憂鬱的,是人類世界的旁觀者,就像一個把鼻子貼在糖果店橱窗玻璃上的小孩一樣。當我們想象機器人成為我們未來伴侶的時候,我們也和安東尼一樣。

  在和《科學美國人》雜誌電話連線採訪的時候,我因為把鬱鬱寡歡的安東尼視為親機器人人群的典型角色而受到了冷嘲熱諷。我坦言自己不能苟同利維的想法,我認為討論機器人婚姻正是對人類關係失望的認同:我們在愛與性方面無法互相滿足。我不認為嫁給一台機器就是徹底解決人類親密關係的靈丹妙藥。因此,當這位記者抨擊我是一名反對同性婚姻權利的偏執狂時,我大吃一驚。我試著解釋,因為我不贊成人類與機器結婚,並不意味著我認為任何人類之間的婚姻組合都是不光彩的。他指責我懷有“物種沙文主義” :我這不是在剝奪機器人“真實存在”的權利嗎?為什麼我假定一段和機器人的關係是缺乏真實性的呢?對於我來說,這段關於計算機和生命的故事已經發展到新的階段。

  就在那個節骨眼上,我告訴這位記者,我也對這場談話做了記錄。這位記者的觀點已經成了我的研究資料,被收進這本關於技術的文化期待變遷的書中。他能從機器和人類推論到同性戀,這足以證明,對於他來說,未來與機器人的親密關係肯定是替代真人戀愛的第一理想選擇。與此同時,這名記者還振振有詞地說,機器人也能把它們的特殊性帶到一段親密關係裡去,而且引以為豪。在他看來,能戀愛、能做愛、能結婚的機器人絕不僅僅是替代品,甚至已經成為了一位相當理想的伴侶。處在這樣一個時而肮臟、讓人洩氣,而且總讓人難以捉摸的世界裡,有無數條理由可以說明,機器是更適合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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