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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衛平:免於被支配的自由

http://www.CRNTT.com   2010-06-27 08:47:38  


崔衛平
  中評社北京6月26日訊/“尊嚴在今春以來成了一個熱詞,這也恰恰反襯了現實中尊嚴的匱乏。實際上尊嚴與被支配和依附關系是內在關聯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尊嚴的匱乏是不是體系性的?”《時代周報》日前登載該報對北京電影學院教授、“前沿女學人”崔衛平的專訪:“崔衛平:免於被支配的自由”,內容如下:

人並不只是溫飽動物

  時代周報:最近出現一股被稱為第三波移民潮的現象,和上世紀 70年代末、90年代初期的兩次移民潮不同,這次移民潮的主體是社會各界知識精英和富商階層。你會從什麼角度來看這一現象?

  崔衛平:那些能夠移民的人,是有一定的經濟條件、經濟保障的。然而這並不能讓他們真正挺直腰杆,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人做事。在很大程度上,他們仍然處於某種依附關系當中。這是我們社會的某些規則或者潛規則決定的。比如一個人再能幹,他要辦個事情,拿個項目,也要低下頭來,討好某個人,低頭哈腰,做些打點,唯恐伺候不周到,而這個某人事實上讓人無法真正尊重他。對一個在人格上比自己低矮的人,要表現得比他還要低矮,這肯定是讓人不舒服、不自在的。而盡管這樣,他也不知道事情是否能成,他沒有把握,他不得不處於某種疑神疑鬼的狀態之中。“疑神疑鬼”是我們這個社會比較普遍的精神狀態。也就是說,也許實際的“幹涉”並沒有發生,但是某種“支配”無處不在。所謂“看不見的手”,是一只無處不在的“支配”的手。就像一把懸在頭上的劍,什麼時候落下來,你不知道。你對自己的已有的東西也好,想要的東西也好,始終沒有把握。

  “疑神疑鬼”就活得很累,很晦澀。誰不希望活得單純一些,坦坦蕩蕩?做生意可以暫時輸掉,那是自己的判斷失誤,這個還可以找回來;但是不要長年累月接受“胯下之辱”,拿自己的臉面讓別人糟蹋,那樣降低了人格,損害了尊嚴,這個找不回來。因此,人不僅需要免於“被幹涉”,免於突然有一天拆到你的房子,免於被改造思想,他同時還需要免於被支配,免於被別人捏在手裡,免於對他人誠惶誠恐。這樣才談得上有尊嚴。

  時代周報:尊嚴在今春以來成了一個熱詞,這也恰恰反襯了現實中尊嚴的匱乏。實際上尊嚴與被支配和依附關系是內在關聯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尊嚴的匱乏是不是體系性的?

  崔衛平:可以這麼說。這個問題之所以被提出來,肯定是一種強烈需要。但是“尊嚴”也很容易被窄化。當然,一個人要有住房,要有溫飽,有基本生活品,這是尊嚴的底綫,但並不等於尊嚴的全部。尊嚴還應該包括不受支配,不屈從,不依附別人。一個人快渴死了,給他一杯水,但是在這杯水里又吐了一口唾沫,這個誰會願意喝呢?我們社會的潛規則,對於許多人來說,就相當於這口唾沫。“喝還是不喝”,就是這個問題。我們看到許多底層人民受苦,他們處於極端匱乏當中,缺乏所需要的保障,但是你也會發現,這個社會的很多人,包括在別人看來是有地位有保障的人,甚至是高高在上的那些人,都認為自己是不自由的,是身不由己的,是“不得不”這樣。近期移民潮的問題,將這個問題暴露得很突出。這些所謂社會的中堅力量,一般稱之為“精英”,如果不是深感某種匱乏,他們何至於在人到中年之後背井離鄉,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這裡面反映出一些根本性的問題,反映出人並不是溫飽的動物。隨著物質水平的提高,人的尊嚴感也在增強,而這方面所提供的公共品太不足了。它必然提出了比如有關制度進一步公開化、透明化的要求,從結構上改變人與人之間的依附關系、支配性關系乃至奴役性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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