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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來:浮華時代之中的本真質感

http://www.CRNTT.com   2011-10-18 15:44:07  


 
印象阿來

  從阿壩轉戰到成都的阿來,應該比我更清晰地感覺到融合的力量和過程。

  ——引子

  侯穎把阿來領到錄播間的時候,我正在往臉上噴從屈臣士買來的便宜保濕噴霧,人工合成的玫瑰味兒撒了一身,又很快被碩大的辦公平台吸幹。我把徐珊給我的眼霜挖出來一小點,填進我從18歲就開始有的細紋裡。

  傻姑娘夏蓉隔著兩排桌子在旁邊大聲叫喚:阿呀,採訪阿來還要抹眼霜!

  來到國際台的阿來比我記憶裡的他黑一些。

  之前我沒見過他,但是網上的照片裡他是個略略發福的中年人。我盯著那照片看了一會兒,覺得特別不像寫《塵埃落定》的作者理應有的樣子,沒有下雪之後烤過小鳥的味道,沒有罌粟花開得妖冶的味道,有的是規範的中年男人,尤其是大部分中年漢族知識分子的近乎統一的外貌特征:圓臉眼鏡格襯衫,就像國際台好多好多的科級幹部。

  我想,離開阿壩,進入世界上銷量最大的科幻雜誌,阿來可能就已經不是個純粹的藏族人了。所以我準備了一個問題,問他是不是也這麼感覺。

  傻姑娘夏蓉繼續叫喚,我好喜歡她張了大嘴笑起來的樣子,一個成人女性身上飄著3歲的透明。因為阿來只能在開兩會的休息時間接受採訪,我晚上七點的《新聞盤點》只好交給夏蓉,她讓人放心。

  我結束了每天下午往臉上亂塗亂抹的程序,侯穎被她的兩條長腿撲通撲通地帶到我辦公桌的隔斷面前,風風火火得像是上半身還沒來得及就已經被拽了過來。

  阿來在三層朝北的錄音間裡走來走去,懷胎已經9個月的編輯楊卓英坐在全是推子的錄音台後面,她本來是幫我看著機房,不讓別人動我調好的話筒。結果成了接待阿來的頭號人物。倆人顯然沒話,讓我衝進去的時候都有點尷尬。楊卓英抱著圓乎乎的肚子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來,慶幸自己終於可以離開。

  我用一只眼睛瞄這楊卓英的緩緩移動,另一只留意阿來。他已經坐下了,正是一會兒要坐的位置。我想先遞名片,他於是打算伸出手來接;我又覺得該先握手,所以就縮回名片伸右手,他本來可能做好了不打算站起來的準備,結果只好迅猛地微微把身體從椅子上移開,一邊握手一邊接名片。

  我認為這個開端讓採訪和被採訪的人都有點局促。直到侯穎和國內部的楊瓊一陣風刮進來,房間裡凝固的氣息才顯得流動起來。

  我和阿來隔著有好幾台電腦和話筒架子的大台子面對面坐下,兩個人視野裡正對面的通道僅僅夠看見對方的臉和上身及胸的高度以上,就像彼此對著一張活的免冠證件照說話。

  侯穎和楊瓊散落在寬大的台子兩角,我們四個就好像要開始打麻將了一樣的分布著,如果每個人可以有兩米五以上的前臂。對了,人不分前臂後腿什麼的,只是我想到了那些生有長臂的靈長類。

  流動的氣息又漸漸冷卻,阿來的免冠證件照似乎呈現出一個藏族男子的樣貌來。這是我第一次坐定了看他,和網上的照片不同,讓我在對他形象上的懷疑塵埃落定。

  阿來黑黑瘦瘦。

  我問他隨時都可以開始麼?

  我都來了,就隨你們擺布吧。

  桌子兩端的兩個女孩讓逗樂了,加上我,三個人的笑聲使窗外漸漸變暗的天色溫吞和舒適起來。

  我沒想到阿來不相信有來世。我以為浸泡在宗教環境裡的人沒有完全例外的可能,雖然泰戈爾說他不信家庭要求的教義,而是僅僅信仰詩歌。但是全世界只有一個泰戈爾。

  對了,我忘了問阿來信仰什麼。當然顯然不是藏傳佛教。信什麼不信什麼是每個人的自由,不過來自藏族的作家對於火車和宗教的解釋讓我有點吃驚。他真敢說。

  我留不留呢?在剪輯後的節目裡。

  我讓工作站裡的波形停在一小時21分的時間點上。我存音頻文件的當口,兩個姑娘從各自的座位裡彈起來,蹦蹦跳跳的相互給對方和阿來合影。然後是我,我們都站在一側是CRI紅字的邊上,看上去都像是認真對待工作的好員工。阿來信心滿滿地說,有他的襯托,可以讓每一個合影的姑娘都十分漂亮。之後,楊瓊抱著相機一蹦一跳溜掉了。

  套上我長可及地的羽絨大衣,侯穎裹好黑色外套,我們三個人沿著國際台東門的嚴正街去路盡頭的小飯館吃飯。阿來還是在室內的裝束,襯衫和短外套,外套敞著口,看上去一點都不覺得北京冷。不過他覺得這兒太幹,他很不習慣。

  阿來說到他拿起尼康拍了幾年的,讓他日漸感興趣的花花草草的影像,那些他從小就與之交談的認識和不認識的高原植物。

  說他要去看南非世界杯。

  說我們在採訪之前就共同認識的兩個老朋友,更新相互知道的信息。

  說兩會。飯桌延展了在節目裡不能播出的內容。我提到外媒眼裡身著少數民族服裝的代表。阿來說有個鄰桌的代表,兩天穿的民族服裝不一樣,他覺得蠻奇怪。一問,女代表說昨天是什麼族的,今天又是什麼族的。他就問她那你是什麼族的,然後大家就沒話了。

  阿來說如果明年開會也要求少數民族代表穿民族服裝,他就會寫個提案,因為沒有說所有人都是傳統服裝,那少數民族也完全可以穿不打眼但是沒什麼區別的正裝。他說自己除了回農村老家,已經沒有穿民族服裝的機會,也沒有了習慣。

  阿來開完會就回到成都,那裡氣候濕潤。他不用穿著藏族服裝走在成都的大街上,他不需要用服裝給自己定位。

  不過我突然想起,去過成都和去過西藏的朋友應該會發現,成都裡藏著西藏,西藏裡充溢著成都,或者說大一點,充溢著四川。

  藏飾品在北京也滿街都是,但是在成都,你覺得就像是他們應該在那裡出售和擺設的,有一種天然的接壤的氣息。而拉薩,你能找到的大部分餐館都是川菜,四川的口音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變得和在北京的川普不同,我好幾個在西藏的四川朋友,他們的音調柔軟,讓人乍一聽以為是港台腔。這不是貶損,我愛聽得很。川菜在北京紅火在拉薩也是,四川話在北京也有那裡也有,但是味道變得不同。莫非高原倒讓他們變得柔軟起來?

  我沒有去過阿來成長的阿壩,如果僅僅對照西藏的其他區域,再看成都,我回想他更趨於哪一種氣質。雖然今天,人之間,地域之間,民族之間都走向更大的融合,但我還是企圖從阿來身上讀到更濃郁的西藏的味道,就像節目一開始,希望在他的眼裡,看見藏族人的眼神。我不指望讀懂,但我想看到。

  其實不僅是阿來,我的另一位藏族朋友,在和我們吃飯唱歌的時候,在聊天的時候,也讓我看見現代化在這一代年輕藏族人身上留下的清晰輪廓。他說他的小侄子常常放羊,有一次聽見他揮著鞭子趕羊的時候,嘴裡哼著歌。哼歌是正常的,藏族人有很多可以在放羊時哼唱的傳統調子,但是小侄子揮舞著鞭子喊叫道:“哼哼哈嘿,快使出雙截棍!”

  我知道阿來小時候放羊是會和羊說話的,我不知道他給羊唱不唱歌或者唱什麼歌,但一定不是周傑倫的《雙截棍》,這是一代人和另一代人的區別。台灣和西藏跨在祖國的兩頭,就這樣被90後神奇地融合了。

  從阿壩轉戰到成都的阿來,應該比我更清晰地感覺到融合的力量和過程。
 
  文章來源: 文化中國 2011-10-11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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