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殊不知,30年河東河西,此一時彼一時也。泡沫經濟崩潰後,如此“常識”即使尚未被顛覆成“非常識”的話,也正在經歷著巨大的動搖。而風起於青萍之末,最大的始作俑者是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
新自由主義在日本的登場,可追溯到20多年前,最初是以行政改革的形式出現的。1981年,鈴木善幸內閣成立了一個委員會,目的是平衡國家預算,以應對日益深刻的財政危機。為達成此目標,動議進行旨在縮小財政規模、削弱政府職能的行政改革,具體措施包括減少公務員、國企民營化及諸多領域的解除管制(所謂“規制緩和”)。從那以後,歷經15任首相,或多或少,或有力或無力,始終朝著這個既定的大方向推進。而決定性的推動,無疑是小泉純一郎任內的“構造改革”。這裡既有小泉本人的個性因素,也有泡沫經濟等客觀性因素,還有美國等國際因素。總之,被認為“史上最親美政權”代表的小泉,憑借其政治上與布什惺惺相惜的新保守主義權威,在經濟上實行了大刀闊斧的新自由主義改革。加上其差強人意的政權凝聚力和5年有半的任期,及國內保守色彩濃厚的意識形態環境,“構造改革”雖然沒能被“進行到底”,但島國的面貌為之“豹變”,卻是不爭的事實。
客觀上,泡沫經濟崩潰後,為不良債券等問題困擾不已的大企業,在有可能長期化的蕭條中求生存成為第一要義。隨著像美國似的那種作為企業經營者,首要的工作是贏利,而不是照顧員工的商業意識形態被正當化,傳統日式經營理念開始讓路,終身雇傭、年功序列等“國粹”迅速被拋棄。1999年,隨著勞務派遣法的修正,原有的管制被放寬,廉價而優質的勞動力轉眼間便充斥市場,人滿為患,大企業資方額手稱慶。
開始時,財界對大企業的裁員還抱有一定抵觸。當日產汽車的巴西籍CEO、被稱為“成本殺手”的卡洛斯.戈恩宣布實施其龐大的裁員計劃時,經團聯會長奧田碩曾苦言相勸。但小泉上台的2001年,一下便有120萬白領“下崗”,財界很快就適應並習慣了“構造改革”時代的游戲規則,甚至樂此不疲,樂不知返。
但是,當由企業、家庭及區域社會構築的“安全網”被層層拆除之後,要阻止貧困化的蔓延,只能靠國家的社會保障體系。但日本作為後發資本主義國家,社保體系其實非常脆弱。以2003年的數據為例,社保支付額度占GDP的比例僅為17.7%,雖然比美國略高,卻大大低於歐盟的平均水平(26%)。而小泉的“構造改革”,卻首先拿本來就已很薄弱的公共事業費開刀,所謂“從容易砍的地方先砍”。於是,從2002年開始,每年以2200億日元的額度,連續削減;進而,2006年出台的《關於經濟財政運營和構造改革的基本方針》(“骨太方針”),又確定了未來5年內進一步削減1.1兆億日元(1兆=1萬億)的框架。這項被稱為“安全網拆除工程”的事業,現在尚在進行中。
如此,幾年下來,盡管日本的大企業某種程度上恢復了“效率”和國際競爭力,但整個社會的公共事業卻已面目全非。一個貧困蔓延的“格差社會”,作為小泉“構造改革”的負面遺產,不僅受到國民的批判,且必將在後續政權中被加以糾正。
“下流社會”定型化的危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