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發生的兩個事件,極大震動了日本社會:一是去年,北九州市52歲的患病男子,由於喪失生活保障,留下一紙“我想吃飯團”的遺書,在電、煤氣都被切斷的房間裡活活餓死的事件;另一個是今年夏天,25歲的男性派遣勞動者在東京秋葉原街頭揮刃亂砍,致7人死亡、10人受傷的無差別殺人慘劇。事件通過大衆傳媒的報道,使人們在看到貧困其實不遠,就在身邊的同時,真切地認識到貧困的可憐與可怖。尤其是後者的反社會凶惡犯罪的性質,更使一些知識分子意識到虛擬的“左翼”向“右”急轉的危險性。有跡象表明,這種擔心絕非多餘。
去年1月,“飛特族”(日人根據英詞“Free”的造語“Freeters”,近乎中文的自由職業者)出身的“失去的一代”(日本社會對25~35歲的年輕世代的稱呼)自由作家赤木智弘在《朝日新聞》系學刊《論座》雜志上發表一篇文章《叩問丸山真男——31歲飛特族,希望是:戰爭》,輿論大嘩,據說當期雜志比往常多賣了一倍。
赤木根據其自身長期作為派遣勞動者為生存四處奔波的“下流社會”的經歷,為人們揭示了為什麼身為貧困層的年輕人卻支持活力門(Live door)的堀江貴文等新貴階層,甚至對小泉、安倍這種一手製造了“格差社會”的保守政權也充滿“好意”的貌似自相矛盾的謎底:“對我來說,年輕人的右傾化並非不可理喻。一個極單純的道理:如果日本軍國化,戰爭爆發,死很多人的話,社會便會流動起來。我覺得很多年輕人希望如此。”“……我們這些低薪勞動者,被社會放任已10年。社會不但不曾對我們伸出援手,且罵我們沒幹勁,成了國家GDP的分母雲雲。只要和平繼續,這種不平等便會持續一生。若打破這種閉塞狀態的話,興許會生發某種流動性也未可知。而作為一種可能性,那便是戰爭。”
掙扎於“下流社會”的年輕人為打破“和平卻令人窒息”的“格差社會”,重建某種合理的流動性,卻不得不訴諸戰爭的極端手段:“非常遺憾,正如我們不得不希望的非常手段那樣,社會的差距如此之大,而且已被做成不可撼動的定型化的東西。”
而為什麼要“叩問丸山真男”呢?丸山是戰後日本知識左翼的代表人物。1944年3月,時年30歲、有“思想犯”前科的丸山接到了召集令,旋即被作為陸軍二等兵派往平壤。而那些連中學都沒上過的一等兵,卻免於在戰敗前夕被派往沙場。對丸山來說,戰爭時期的征兵制確是一種不幸;但對那些連中學都沒上過的一等兵來說,欺負一個畢業於東京大學的精英,如果不是戰爭所賜的“機遇”的話,永遠都不可能。換言之,正是戰爭,在那些未受過教育的一等兵的眼前,展現了打破等級社會的藩籬的希望——也是“流動性”。
最後,作者說道:“……如果社會在和平的名義下,對我持續性地恃強淩弱,對我菲薄的幸福夢想持續性地加以嘲弄的話,那時,我便會在內心希冀‘全體國民持續受苦的平等’,並不假躊躇地把它作為我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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